女帝走時,姬圭正在去往東瀛的海上漂泊。三月後才聽往來大順和扶桑的客商,說起女帝和皇後的先後離世。姬圭難過地以頭搶地,痛哭流涕不已。女帝山崩,父後離世意味著她永遠地失去了父母親,成了個孤兒。也意味著從此太女姬璧掌權,她的罪名再無可能翻案,洗清冤屈重返大順。
蔡玉琦等人聽姬圭說完這段時間的變故,個個麵上哀婉,眾人都再沒了談論的興致。姬圭也不留她們多做盤桓,一兩日內淡水食物補充完畢,船隊便離港重返大順。眾人離開時,姬圭親自到碼頭上送她們,眠柳坐在一輛牛車裏,也跟著來送行。等到大船在海上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了。姬圭才走回牛車旁,叫上眠柳回府。
眠柳一反平日的溫婉,從車簾裏探出手,抓著姬圭哭道:“三殿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心裏,其實是恨我的吧。”
眠柳抓的很緊,姬圭的手臂被他抓的很痛,卻又擺脫不開,就幹脆跟著上了牛車。一路上道路不平,牛車顛簸起伏。姬圭怕眠柳磕到頭腳,就把人抱在懷裏。用衣袖為他拭幹眼淚,笑道:“怪你作甚,便是沒有此事,太女也容不下我。”見眠柳還是滿臉的不安,姬圭歎道:“柳兒,如今我可隻剩下你了。”眠柳聽了這話,心裏感動又難過。姬圭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一個人,卻為自己忍氣吞聲留在了這個彈丸小國。
姬圭看出眠柳的心思,沒有說什麼。摸到眠柳的小腹,胎動傳來。姬圭臉上又有了笑意,渾身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喜悅。姬圭把眠柳更小心的抱好,兩人隨著車身輕輕搖晃,一麵道:“我不會消沉下去的,為了你和孩兒也不會。你喜歡哪裏,我們就去哪裏。我聽蔡玉琦和皇姐她們說,天下可大著呢……我們回去,就從造船開始吧。”眠柳聽了這話,眼中含淚,拚命點頭。
太女繼承大寶後,勵精圖治,積勞成疾,沒有活過知天命的年紀。終其一生她也沒有生下個皇女繼承大統,臨行前便把皇位傳給了異父妹子,四皇女姬璋。三皇女的生死和真實去向,隨著最後幾個知情人的老去,坐實了是炸死在天牢。
五皇女事後方有所悟,原來三皇姐當時所言確是真話。卻騙自己說是假話,為得是讓她從中脫身。姬璜一直後悔自己對皇姐的口不擇言,她沒法原諒自己,也沒法原諒太女。更因此事,不願在太女治下為臣為民。皇後以為姬圭慘死,傷心過度,不久便追隨女帝而去。五皇女操辦完父後的身後事,便在城外某個不出名的寺院出家為尼。若幹年後,太女派人來尋她,卻聽說這人遠涉千裏去天竺取經去了。
姬圭一“死”,萬事皆休。青杏也被放了出來,他無處可去,又容貌盡毀。在街麵上乞討過了一段時日,聽說五皇女做了尼姑。便也趕過去,在附近的小廟裏做了個小沙彌。青燈古佛,了卻殘生。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經愛過一個皇女。
葳蕤和武戒一個太傻一個太精,除了涉及二皇子姬璞的事,其餘家裏家外,全是武戒一手把持。小夫妻不爭不吵,過得頗為和睦。某日二人去相國寺的集市耍玩,武戒拉了葳蕤去後殿看那傳聞有鬼神的壁畫。半道上葳蕤瞧見個熟悉臉孔,卻是當年收養他的那個州郡府上的老太爺。這人如今已經是老得不成樣子,且頭腦糊塗不認人。當初郡府官人和宋縣令同一年得到提拔,不久後郡府娘子因為三皇女叛國案,受到牽連身死獄中。一家大小從此沒有著落,想起往日有個姑老爺嫁到京郊,老太爺便帶著孩兒們前去投奔。
親戚再親,情分也有用盡的時候。姑老爺去世後,子女們各奔東西,四處謀求住宿和吃食。老太爺卻是老無所依,隻好到香火鼎盛的相國寺,求香客們施舍接濟。葳蕤見道老太爺如此形貌,心中很是難過。武戒聽說其中有這麼個由來,又不忍心看葳蕤傷心,便道:“也罷,我是做過尼姑的人,你們相識也是在寺院裏。可見來來回回,都是菩薩給的緣分。”小夫妻倆就向蔡婆子並明此事,把這位老太爺接回家贍養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