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驢兒見狀,曉得今個這是上了賊船,忙笑道:“眾位姐姐說笑,我倆哪裏算得上是官身。不過是給貴人當走狗,混口飯吃罷了。”馬騮比席驢兒更油滑些,從剛才起就把屁股往外挪,想標榜自個跟席某人不是一夥的。但船上麵積有限,她想跑也跑不了,下麵便是無盡大海。她兩個在這夥人中間,就像是落進了一盤子芸豆裏的兩粒黑豆一般明顯。也是合該她們倒黴,這條船上全是喬裝打扮混進船隊的水賊,就她兩個是正兒八經有公職的兵。
席驢兒嘴裏打著哈哈,站起身來抱拳團團作揖道:“實不相瞞,我們姐倆當初也是迫於生計,不得已做些小買賣。哪曉得為人妒恨進了監牢,幸而在縣衙大獄裏遇見田沙河田姐姐,得了她的指點才有些長進。不巧北方事急,後來跟許多姐們一道,被一鍋端送去北麵做了廂兵。許是祖上餘蔭蔽佑,在下姐妹到北麵後入了禁軍,一直僥幸活到北方大捷。事了回到京,我們姐倆到了一處貴人府上聽差,也不過就是每日賺幾文糊口錢。姐姐們說我等是官人,實在是抬舉我倆了。”
眾人本對席驢兒的說辭不信,但聽她提到田沙河和北方之事,便對她信了幾分。
黃花魚眼珠子一轉,拿墩子等人的名頭試探席驢兒。這下可算是問對人了,席驢兒痛哭流涕言道:“雁門關外,我們姊妹死的那叫一個慘。人幾乎死絕,唯有田姐姐和墩子娘子鎮定。領著我等,連同小楊將軍在內,退回到晉陽城。會合了雲大帥和小蔡大人後,我等在晉陽圍城一役後反敗為勝,自此大順便再無敗績。”這幾句話說得半真半假,真的那半事實,假的那半是誇張。
一邊的馬騮聽著席驢兒說話,也想起當初那段苦日子,眼圈紅紅道:“可惜後來卻和談了,不然定叫那耶律宗政老賊有來無回。”
眾人雖是做了賊,卻還都是大順的子民,聞言也不禁心胸激蕩難平。黃花魚猶不確信,又問席驢兒二人後事如何。
席驢兒道:“後來大夥也勉強都算有個好下場吧。我與我這妹子到了位貴人府上做差,同行還有個膏藥錢做她的老本行,在四皇女手下做了買辦。田姐姐和墩子在禁軍中有了升遷,留在小楊將軍手下聽差。不過現下這二人,該跟著三皇女殿下去了東瀛公幹。”
黃花魚聽了這話,曉得確鑿無疑,不禁“啊呀”一聲叫道:“糟糕,如此,老幫主往京裏去豈不是要撲了個空。”馬騮奇道:“你們幫主要尋田娘子作甚,她如今可是不小的官。此去東瀛,大約回來又能升上一升。反正,是再不能回去做水上的買賣了。”
黃花魚曉得馬騮是為田沙河說話,也不惱怒她,笑罵道:“你曉得個球卵,她是我們幫主的幹閨女,也是我等的幹姊姊。”席驢兒是個見風使舵,順杆子爬藤的主,一聽這話,忙俯身就拜,口中呼道:“原來是自家姐姐在此,我席驢兒有眼無珠,還望姐姐們海涵則個。”黃花魚也給她做麵子,笑嘻嘻叫人把她攙扶起來,才說了自己幾個搭乘小船,是要去某處和副幫主彙合。又誇獎自家兩位幫主,均不是尋常人物。
老幫主馬大魚那是威名煊赫,天下皆知。沈二幫主才學橫溢,當初可是有舉人功名的。若是沒有後事,便是狀元娘子也做的。席驢兒此刻想起當初夜班劫獄的事來,便和一船人說起舊事。末了問道,估摸那位探監劫牢,定下無雙妙極的老人家確是英雄了得。眾人聽她讚賞幫主,說的又是幫中過往的得意事,俱都是一臉興奮喜氣。馬騮坐在角落裏好生羨慕席驢兒和眾人打得火熱,也想出一事來說道。隻是她說的這事卻是城隍廟裏二次劫囚,馬大魚頭一回不敵官兵敗下陣來,二回縱火燒街江湖人馬鹹來相助,卻被小蔡大人大軍挫敗的事。
大夥裏有當時參與幸免被捕的,聽了馬騮的話,想起當時的惶惶然,心裏就有些膈應。且這事是幫中近年來少有的挫事,提到這個大家就都不快活。席驢兒見此情形,心裏暗罵馬騮這個笨嘴拙舌的。說不好還要跟她爭風頭,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是這麼嘴欠,一下戳中這夥人的痛處。訕笑著描補道:“也是緣分使然,我和妹子蒙老英雄援手,從縣衙大獄脫身。不想又在城隍廟遭遇,後麵的事想來大夥都曉得了。說起來,我倆也是那一撥被發配北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