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副官會先去天福百貨那邊把車找到,然後就開過來。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回去休息。”
她困得嗓子都沙啞,一聽這名字還是要炸毛,“許平川?我不想看見他,也不要坐他開的車!”說著跳下床,找出不知昨夜被踢到哪裏去的兩隻高跟鞋,氣呼呼穿上就要往外走:“我寧可自己走回去!”
還未站穩,右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踉蹌一下,又摔進他懷裏。
“別亂動,坐下,我看看。”
安陵清歎著氣,將火藥桶重新按回床邊坐穩,邊查看她的傷勢邊好言勸道:“還在為茂桐的事生氣?賭債的事我聽三媽媽提起過,平川也沒壞心,怪我交待得不周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錦珊眼眶一紅,“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今天什麼日子來著?好像是初三,後天不就是那個什麼什麼坊給的最後期限?!不行,我……我還是得去跟爸說,否則真要是還不上,那我弟……”
他仰起頭,將食指豎在唇間,胸有成竹地露出神秘笑容。“十九萬現大洋,對普通百姓是天文數字,但對北平最大的百貨公司老板可未必。說起來,茂桐這次能逢凶化吉,多虧有你這個好姐姐,為他受了這麼多苦,擔心受怕的,還傷得不輕。”
錦珊聽得雲裏霧裏,又累又困的腦袋迷迷沉重,茫然不解:“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他卻不再解釋,隻篤定留下句話,便將前事統統攬過。“這事我去想法子,你別管了。放心,出不了亂子。”
檢視半天,發現錦珊的足踝青腫一片,腳背隆起老高,幾乎塞不進鞋子。想是昨晚穿著高跟鞋跑了一路,不慎扭傷。當時情勢危急,隻顧逃離是非之地,自己也沒覺出不妥,這才耽擱了整夜,一沾地就痛不可忍。
安陵清將灰撲撲的枕巾撕成布條,往她足踝纏去,“別嫌髒,先給你固定一下,回去以後馬上叫醫生來檢查,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啊……好痛好痛……快放開……你輕點兒行不行啊!”
“忍著點,要是……”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緊鎖的房門突然洞開,門扇被外力重重衝撞在牆上,“嘭”一聲響得地動山搖。
錦珊正痛得眼冒金星,卻見房裏齊刷刷湧進來一大群人,立馬將狹窄的空間擠了個滿滿當當。都還來不及瞧清楚來的究竟是誰,便尖叫一聲癱倒在床,幾乎沒當場嚇暈過去。
安陵清用最快速度伸手將床頭的槍撈過,擋在錦珊身前。
定睛一看,黑洞洞的槍口對麵,是雙銳利鷹目,麵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人雖多,房中卻鴉雀無聲,沉默中能聽見緊張起伏的呼吸。錦珊怯怯坐起,“爸……你怎麼也來了?”
天福百貨被襲的消息傳得很快。三姨娘楊氏打完牌局,半夜被徐太太府上的司機從南城送回家時,才得知安陵清和錦珊竟在混亂中失蹤,一夜未歸。這兩人音訊全無,瑜園上下簡直炸了鍋,派出所有能動用的人手全城搜尋,包括鄭嘯秋帶進北平的軍隊也沒閑著,幾乎將整個城東區掘地三尺,除了找到一件裝有安陵清證件的大衣,其餘皆無所獲。
鄭嘯秋憂急如焚,徹夜未眠。直到今晨安陵清一個電話打回瑜園,告知錦珊一直和他在一起,囑許平川先向諸人報個平安,才算勉強定下心。實在掛念女兒安危,便執意帶了茂桐、雲芝和貼身警衛一同前往旅館。孫廷鈺死活也要跟了來,瑜園這邊的人,還有舍伯、許平川、楊巧如和冬蕙。安陵海傷病在身,實在有心無力,遂派遣一隊荷槍實彈的精兵護送。連頭帶尾三台道奇汽車,兩台福克,外加四輛中型軍卡,將旅館的二層小樓團團圍住,前後胡同口都堵了個嚴實。
浩浩蕩蕩一行人,剛匆忙奔上二樓,在樓梯口就聽見錦珊嬌聲呼痛。眾人始料未及,尷尬地麵麵相覷,各種不著邊際的猜測奔馳出去幾千裏。楊巧如苦攔不住,被孫廷鈺急吼吼將房門一腳猛踹開。
錦珊頭發毛躁散亂,衣衫不整,光著腳倒在床上,裹了件安陵清的豎條紋灰呢子西裝外套。床單揉皺得淩亂不堪,上麵還有幾團新鮮刺目的血印。
一屋子男女衝進客房,看到的,就是這麼個荒誕場景,難免不惹起浮想聯翩。
雲芝眼睛瞪得溜圓,結結巴巴掩口驚呼,“天哪!小姐你……”趕忙撲上前去,將手裏抱著的衣服朝她身上胡亂遮擋一通。
錦珊蜷在床上張口結舌,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要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眾目睽睽之下,又羞又急百口莫辯,捂著臉哇地大哭出聲。
孫廷鈺二話不說,揮拳朝安陵清臉上砸來:“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