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突然一個激靈。她真的要嫁給他嗎,她還能相信他嗎?
找了無數借口,無數合理或荒誕的理由來說服自己,無非因為,她竟愛他至如此地步,才會這麼低微和委屈。
錦珊心裏充滿被背叛的羞辱,更多的卻是傷心。多諷刺。此時此刻,自己竟然還在擔心他一旦東窗事發,是否會有危險。
她的頭腦從未如此混亂,短短十幾分鍾,轉過無數個念頭,不知是怎麼走回的房間。臉色比之前更為慘白,連哭都沒有力氣。經過一日一夜的折騰,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在枕上昏沉沉睡了過去。
漫長的一覺醒來,已經是次日午後。她很奇怪為何鄭嘯秋還遲遲沒有派人來喚,按說收拾了這麼久,要走早也該啟程了。
直到一無所知的雲芝滿臉喜色,附在她耳邊嘀咕好半天,錦珊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裏,情況再次發生了逆轉。
那天晚上,安陵清在他怒氣衝衝的父親書房裏隻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毫發無損地出來。風波平息得如此輕易,令所有試圖看一場好戲的旁觀者都摸不著頭腦。
隻有安陵清自己清楚,今非昔比,他早就不再是剛回北平時,那個處處被動舉步維艱的掛名少帥。無論屏風後還有沒有另一雙不懷好意窺伺眼睛,他都已掌握先機,步步為營。
那天從旅館出來,他沒有急著回薊台做無謂的解釋,而是帶著許平川,從駐紮在城外的軍營裏調派了不少人馬,直奔天福公司老板的府上拜會。
一夥身份不明的蒙麵暴徒打砸臨街櫥窗,恐嚇市民製造暴力事件,困住了安陵海的公子和東北軍鄭家的千金,險些釀成大禍。天福百貨治安管理疏忽,應對突發事件也缺乏合理的善後,安保隊伍形同虛設,導致局麵愈加混亂,造成的影響極其惡劣,無論如何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天身陷險境的顧客裏,亦不乏城中非富即貴的名流或其家眷,若有人挑頭鬧起來,剛開業不久的百貨就得關門大吉,還需向當局賠付數額難以預料的罰金。
若想善了此事,也不是沒有辦法。要免災,破財總是少不了的,至於破大財還是破小財,此中區別自然值得斟酌。
自古民不與商鬥,商不與官爭。再富得流油的豪商,想要在這一方土地上立足,都不得不仰仗手中有槍又有人的軍閥。
兩害相權取其輕,天福公司的老板自然明白輕重。不管這禍從天降究竟是否另有隱情,都犯不著在此焦頭爛額之際再得罪下安陵家。
因這緣故,鄭茂桐所欠下的巨額賭債,都由天福公司撥款填平,當做對這次“意外”的賠償。
了結完答應下錦珊的這樁麻煩,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輾轉於城中各大小報社。
天福百貨被襲後,鄭家軍和薊台帥府均派出軍隊全城搜尋失蹤的兩人,動靜鬧得太大,想瞞也瞞不住。何況這天清早,那麼浩浩蕩蕩的一列車隊前往破舊旅館接人,孤男寡女在一間客房共處了整晚,錦珊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被哭哭啼啼抱出來,難免驚動記者聞風而動,紛紛聚集在崗哨外蹲守。按報社為了吸引銷量一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風,幾張遙遠而模糊的照片,再加上天馬行空的渲染,已經足夠打造成轟動全城的桃色豔聞。
當然,和報館負責人打交道這種事,用不著安陵清親自出麵,統統由許平川鞍前馬後代為交涉。左手槍右手錢,恩威並施,理由是新聞來源不實,毫無商榷餘地,統統強硬地扣下。但凡出現過華北少帥和鄭家千金名字的頭條新聞,都臨時撤換頭條,已經成稿印刷出來的,全部截住銷毀。
所有善後事宜,都在第一時間處理妥當。安陵清還從幾家大報社裏即將統一銷毀的晚報中抽取了幾份,帶回去給安陵海和鄭老爺子過目為證,再當著兩人的麵燒掉,然後請安陵海正式向鄭嘯秋提出,欲將錦珊娶作長房正室,結為兒女姻親。此舉既保全了兩家的名聲,也是對鄭家千金尊重擔當之意。
他消失這一整個白天的去向,終於交待分明,方方麵麵皆無可指摘。
這比任何言辭懇切的解釋和道歉都更有分量。被賭債逼得頭頂冒煙的鄭茂桐很承“未來姐夫”的情麵,在父親麵前落力撮合,好話說盡。對安陵清而言,將此大局落定,不啻一箭數雕。
多方權衡之下,鄭嘯秋應允了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