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新婚夫婦保留足夠的私密空間,這晚的婚房一概沒有下人能進到裏間服侍。安陵清將外套脫掉,自己掛在衣架上,低聲說:“可我不能出去。”
錦珊身子一動,發髻間的珠翠金釵就紛紛撞在一起,流蘇纏繞,發出細碎的叮泠聲。“你今晚就是不能睡這兒!”
他輕歎出一口氣:“你若害怕,我不會勉強你什麼。可如果我今晚出去了,從明天開始,你和我都會有很多麻煩。”
錦珊猛地站起身,雖踩在腳榻上,還是比他矮了半個頭,卻倔強十足地對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說,“我,不,管。”
見她這樣堅持,他隻得妥協。
安陵清揉揉眉心,一邊伸手鬆開領結,一邊舉步朝她走過去。越來越近,錦珊在難抑的慌亂中往後退了一步,不妨被床邊擋住,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朝床上仰跌進去。他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床頭的燭光,大片令人不安的陰影籠罩下來。已這般近在咫尺,卻最終繞過了她,彎腰從床上拽出一床被子來,自去窗下的沙發安頓好,和衣倒頭躺下。他醉得太深,沒多久就陷入昏睡,很快發出了均勻沉靜的呼吸。
蒼白的月在天心晃了一下,馬上躡手躡腳藏進雲裏。
紅燭徹夜不熄,裝束整齊的新娘子,就這麼在婚床邊僵坐了整晚。
雖然他那晚沒有“出去”,但接下來還是有了很多的“麻煩”。
這個洞房花燭夜究竟何種情狀,隻有貼身服侍錦珊的雲芝和衛媽媽心知肚明。衛老媽子原是錦珊生母的乳娘,舉動比年輕的雲芝要沉穩得多,也是看著錦珊長大的老人。好不容易盼到小姐出嫁,卻又嫁得這樣遠,擔憂得不行,整日裏長籲短歎。鄭嘯秋護女心切,也實在放心不下,便挑了好些機靈的丫頭,讓衛媽媽帶著一道跟了過來服侍。
次日晌午剛過,安陵清一早起身出門去了軍署。雖有婚假,但正值非常時期,外交關係緊張,街上遊行隊伍日漸增多,還有不少混子趁機渾水摸魚打砸搶掠。帥府亦成立了安國軍團協助當局進行治安管理,分毫怠慢不得。
衛媽媽帶雲芝悄麼聲兒地推門進到裏間,卻見新娘子連妝也未卸,和衣伏在桌上正睡著,身上還披了件男式西裝外套,顯然是他臨走前替她蓋在肩頭。
兩人麵麵相覷,神色無不萬分驚訝。踟躕了半晌,才躡手躡腳上前去將錦珊從淺眠中喚醒,伺候她沐浴更衣。
錦珊茫然睜開眼,陽光紮透朝南的長窗,將婚房照得很亮堂。一時竟不知身在何方,處處都是陌生,讓人無所適從。
囍燭燒得隻剩一小節蠟頭,紅淚淋漓。婚床沒有動過的痕跡,厚褥子上按習俗灑了許多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幹果,寓意“早生貴子”。而那床百子千孫被,攤開在沙發上,早已餘溫散盡。錦珊看在眼裏,隻覺這場景局促又諷刺,像個無人問津的笑話。她攥著那件西裝外套,隻顧垂著頭愣愣地出神,不覺就把淚珠落在上麵。上等毛呢的麵料不吸水,晶瑩的水珠子滾過,連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雲芝和衛媽媽不敢多問,互相換了個眼色,沉默地替錦珊將新嫁娘的發髻拆散,重新梳洗綰好。按帥府規矩,下午新婚夫婦需一同去向各房長輩請安敬茶。
安陵清正午匆匆趕回來,陪新婚的妻子一道在新房用午飯,席間親手替她布菜盛湯,舉動也都體貼自然。餐畢,他拍了拍手,門外一直候著的許副官托了四隻碩大的禮盒跨進來,將東西往桌上一放,行個軍禮,又目不斜視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