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珊沒有動,雲芝上前將緞帶紮成的花結解散,她才遲疑地伸手去揭盒蓋。影綽綽的蕾絲花邊透過宣紙顯了出來,連包裹衣裙的紙都是用的灑金雲龍花草熟宣,花瓣和植物的翠葉經過特殊處理,融在紙漿裏,紋路渾然一體,逸出淡雅清香。
隆重的包裝裏,是昌隆百貨最新款的洋裝長裙,另三個盒子裏裝著法國香水、小鬥篷、網紗禮帽、配套的鑽石胸針和高跟鞋。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淡淡望著她,唇邊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雖沒明說,卻是誠心賠禮道歉的意思。
錦珊被他看得好不自在,摸了摸耳上的翡翠耳環,喃喃說:“今兒是去給長輩請安,穿洋裝……似乎不大合適?”
安陵清睡眠不足,又忙了一整個上午,狀態有些不佳,坐下來給自己點了根煙提神,“有什麼不合適的,我記得你喜歡穿洋裝勝過旗袍。別人習不習慣是他們的事,我安陵清的夫人,在這府裏不必看任何人臉色去委屈自己。”
美式打火機哢嚓一聲合上蓋子,簡潔道:“去換。”
這人一醒過酒,立馬就恢複了一貫的霸道獨斷和雷厲風行。最初的最初,她又何嚐不曾為之而心折。一想起去年冬天,沉心堂的梅樹下,他不由分說就把她扛在肩上走出雪地的樣子,眉心不覺舒展開來。
衛媽媽瞧在眼裏,越發琢磨不明白,這對小兩口究竟鬧的哪一出。
錦珊內心其實很糾結,安陵清猜得沒錯,她確實在生氣。卻並非為婚禮上受的委屈,而是對自己丈夫和庶母出人意料的私情耿耿於懷。無意中撞見的那一幕,既無人可以商量,也還沒想好要不要直接去向他問個究竟。如果他不肯承認,她該如何,若他毫無遮掩,就這麼坦蕩認下了,她又能拿他怎麼辦呢?若母親還在,定會替她拿個主意。可如今,連衛媽媽也在替她換衣裳的間隙苦口婆心瞎勸一通:“舌頭牙齒還免不了打架,兩口子哪有一點不磕碰的。俗話說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剛新婚就分床睡可怎麼得了,時候長了,影響多不好。小姐如今已嫁人了,做媳婦和在家做姑娘時可不同,哪能動不動就使小性兒給姑爺臉色看?婚禮上那一出,是袁家的親戚過分了,實在也不幹姑爺的事,以後……”
絮絮叨叨個沒完,錦珊實在聽得心煩,匆忙打斷她:“我明白。”
她換好衣裙,站在穿衣鏡前仔細端詳。不得不承認,她的丈夫眼光很好,知道怎麼妝點女人。顏色雖搭配得繽紛綺麗,卻難得豔而不俗,很襯她的氣質。衛媽媽說得也沒錯,自己畢竟也嫁給他了,還非在洞房夜把人給趕出去,是不是也有點……過分了?以後總要相處的,難不成一直這麼冷戰下去。
高跟鞋噠噠敲著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安陵清一抬頭,見她已亭亭玉立在身前。他伸出胳膊端著,她便自自然然挎上他的手臂,兩人相攜走出去。
因下午還要一同趕回軍署,許平川便一直跟在左近。
錦珊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我衣服鞋子的尺碼?”
“想知道自然知道。”
身為副官,許平川知趣地放慢了腳步,始終同他倆保持出三五步遠的距離。一雙攜手相依的背影,看起來那樣合襯。他對那些親昵的對話仿佛充耳不聞,全程麵都無表情,眼底卻掀起一絲微妙漣漪。
短暫的融洽持續了沒多久,風波卻總是在下一個轉彎路口平地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