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兩分張(1 / 2)

第二十七章 兩分張

北國的春秋都甚短暫,前一日花朵剛離了枝,眨眼就濃蔭匝地。

許是時氣不調,再加水土不宜,新嫁進來的大少奶奶整日神色懨懨,人也清減了不少,原本珠圓玉潤的麵龐消瘦下來。明豔的妝容蓋不住憔悴,反襯得有幾分淒涼,失意都明明白白擺在了臉上。

府裏上下漸漸都知道,大少爺似乎不怎麼喜歡這個排除萬難才娶回來的夫人。當初求親的時候,不惜“先斬後奏”,兩家差點就鬧得急眉赤眼,如今也沒見多上心,連麵都難得見一回,不知什麼緣故。猜歸猜,隻是不敢明說,私下裏也不少議論。

除了楊巧如隔三差五前來探望,錦珊幾乎整天都悶在房裏,同其他人概沒什麼來往。偌大的瑜園,同她年齡和輩分相當的女眷,竟連一個也尋不出來。除了安陵海那些姨太太,就是姨太太生的小姐們,見了她,無不規規矩矩以大嫂稱之,保持著冷淡而禮貌的距離。

她在北平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玩伴,又不喜歡像那些年紀不算老卻暮氣沉沉的姨太太們一樣晨昏連軸粘在牌桌上,對聽戲也沒什麼興趣。而那個從沒在枕邊出現過的丈夫,似乎也已經對無休止的解釋和爭吵感到厭倦,采取避而遠之的態度,盡量減少衝突。

袁璧君冷眼旁觀,既幸災樂禍,又對楊巧如抱住鄭家大腿不放的心思滿懷不忿,放話說:“自古高枝不好攀,咱們大少奶奶自顧尚且不暇呢,新摘下來的花還能香三天,這才結婚多久就鬧成這樣,打折胳膊往袖子裏藏罷了,當誰不知道!連自家爺兒們的心都栓不住,哪兒還有多餘的本事去給旁人當靠山?這腦子,難怪不招人喜歡,媳婦當了這麼久都搞不清究竟誰才是她正經婆婆!”

許平川自幼是安陵清的伴讀,後來又陪著一道南下廣州念軍校,行走內宅向來沒什麼顧忌處。從來謹言慎行不願多管閑事的他,有時聽見下人跟著瞎三話四,也會開始忍不住連忙上前去喝止住。

兩家這次非同尋常的聯姻,究竟是如何迅速得以達成,他一路跟著看下來,頗替錦珊感到憋屈,也不乏同情。這種複雜的感覺裏,還夾雜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愫,他卻不敢去分辨和深思。

既不能多想,唯有在力所能及的方麵盡量做些什麼,但也就隻能到這一步而已了。他何嚐看不出來錦珊對少帥的感情,一顆心全係在他身上,才會那麼耿耿於懷,始終不能接受自己的婚姻裏居然潛埋著如此巨大的隱患。原本那麼自信驕傲的千金小姐,林婉慈的事對她打擊不可謂不大,於是第一反應,就是用過分激烈的方式試圖去印證,非要在安陵清心裏和那位分出個輕重高低來不可。

她覺得被虧欠,又不知道究竟要他怎樣才能彌補。抓得越緊,失去得反而越多。畢竟沒人喜歡被反複提醒曾經的傷口,安陵清就算有心將前事揭過,也沒辦法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做到心平氣和。再多的遷就和歉意,都會被無休止的指責消磨。

無論如何,裂痕已經形成。緩和或彌合他倆之間的關係,許平川自問沒那麼大本事,這也不是他這個身份和立場該去過多幹涉的事情。但錦珊的失落和傷情,他實實在在瞧在眼裏,從未覺有一刻的安寧。

他想盡量讓她開心,也知道唯一能讓錦珊舒展愁顏的,隻有安陵清的態度。

許平川開始時常自作主張到錦珊的居處晃一晃,稱軍中事務繁忙,少帥抽不開身,命他前來探望,以示關懷。有時也會準備些禮物,說是受少帥之托給夫人帶來解悶。每次都不肯踏入房中半步,隻遠遠立正在階下,讓雲芝進去傳話。

錦珊要跟他說話,隻能親自走出來。他們其實並沒什麼好說,一開始,她還會問問安陵清的近來的衣食住行,身體如何,是否缺什麼,以便收拾好了讓人送去軍署。後來也懶得再過問,隻當那人不存在。

有一次錦珊發現許平川軍服袖口的銅紐扣缺了一顆,問起來,他不好意地從兜裏掏出那顆扣子,“線鬆了,怕掉在外邊找不著,就自己給先拽下來收著。”

她當即招呼許平川進到屋裏,要讓雲芝取過針線來縫。許平川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這可當不起,雲芝姑娘是專門服侍夫人的,哪能勞動她給我縫扣子。我粗人一個,也不講究這些穿戴,回去自己補兩針湊合上就完了。”

“你怎麼回事,眼裏隻有少帥,沒有夫人麼,連我的話也不肯聽了?舉手之勞,不過幾分鍾的事兒,怕屋裏有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許平川無言以對,再推拒又怕惹她生氣,隻得喏喏應了。

雲芝得了吩咐,早尋出針線匣子在一旁候著。

趁飛針走線的空檔,錦珊拆開那些小禮盒,把東西拿出來一件件看過去。

那些小物件新巧有趣,樸拙有餘卻精致不足。吃食、擺件、玩意兒,五花八門什麼品類都有一點,並不像安陵清平素挑揀禮物的眼光,到底出自誰手,略琢磨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