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自幼所受的家教裏,女人是不該隨便掏摸男人口袋的,但今晚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就忍不住順手探了進去。他兜裏幾乎從來不裝東西,有許平川在,連皮夾子也用不著自己帶,要說是證件,形狀瞧著又不像,會是什麼呢?
原本用作裝飾的兜很緊窄,稍摸了摸就觸到異樣。翻出來一看,是幾張花花綠綠的單子,印刷有點粗糙,幾個加粗的鉛字,赫然寫著“麗都大華舞台”,日期是一周前。她每張都拿起來對比了一下,一模一樣,好像是什麼花籃的簽單票據。錦珊琢磨半天,也弄不明白這些紙究竟做什麼用,不過從名字看,八九不離十是舞廳之類。但麗都大飯店她是知道的,那是安陵家在京城經營的諸多產業之一。
浴室門把哢噠一響,安陵清邊係浴袍的腰帶邊走了出來,一抬頭就看見她站在衣架前,手裏捏著那幾張票。
錦珊臉上一紅,慌亂地把紙硬塞回去,垂著眼喃喃地解釋:“我剛才想……”
他好像什麼都沒看到,無所謂地打斷她:“以後這些瑣事讓下人打理就好,不用你親自動手,多麻煩。”
語氣還是很平淡,卻也不乏溫和。她點點頭,沒再言聲,拿了換洗衣裳自去洗漱。
磨磨蹭蹭半個鍾頭出來,坐在梳妝台前,視線落在鏡子的倒影裏,看到他還沒睡,坐在沙發看一張報紙。發梢濕漉漉掛著水珠,下巴剛冒頭的胡茬子已經刮幹淨,領口露出來的一小片肌膚被熱水燙得微微發紅,整個人看起來清醒了很多。
他一直湊合睡的那張沙發,被褥早就讓衛媽給搬走,看習慣了沙發上堆滿東西的樣子,此刻顯得有些空蕩蕩。他一定察覺了,但卻沒什麼別的反應,也沒多問半字,仿佛本來就該如此。
他總是這樣,好像能輕而易舉的知道很多事情,卻又從來都無所表示,好像什麼也不放在心上,都與他無關似的。錦珊一開始還猜得興致勃勃,卻總是摸不透,後來也就聽之任之了。
安陵清一直注意著房裏的動靜,見她出來,放下手中的報紙說:“對了,今天衛媽電話裏也說不明白,究竟什麼要緊事?”
錦珊慢慢梳著頭,幾綹發卷纏在梳齒上,怎麼也梳不通,越扯纏得越緊,不免毛躁起來。“如果沒有事,你就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
他抬起頭,看她蹙著眉在跟那幾綹頭發較勁,悶聲悶氣地對他道:“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小剪子,就在左邊倒數第二個抽屜裏。”
安陵清無奈地笑笑,走過去站在她身後,卻沒拉開抽屜,而是接過錦珊手裏梳子,替她小心地把纏住的發卷和梳子剝離開。“挺好的頭發,絞了多可惜。那麼用蠻力扯是扯不掉的,要順著方向一點點捋。看,這不就下來了。”
他的手指很暖,動作也很輕柔仔細。擺弄頭發的時候,偶爾輕碰到她的臉頰,所觸之地,立即燙起一片雲霞。
錦珊咬著唇,從鏡子裏瞪他一眼,“什麼意思啊,你說我是順毛驢?”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過,我覺著不大像,哪有這麼凶的驢?和老虎也差不多了。”
雖是玩笑口氣,還是惹地錦珊唰一下站起來,“你還說我是母老虎?”
麵對麵離得很近,便冷不丁看到他右邊額角往上,隱藏在頭發裏的那個傷口,還在愈合結痂中。如果不戴帽子,紅紅的印痕還是很顯眼。
她伸手輕輕撥開頭發查看,“還疼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下手重了。”
若沒記錯,這是兩人自認識以來,頭回見她這麼低聲下氣地說話,服軟道歉,實在倍感新奇。他很意外地愣了一霎,有點驚訝。
“已經快好了,不嚴重。”
鼻息咫尺相聞,錦珊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老山檀味道,混合著他發膚的氣息,清爽蓬勃,熾烈又令人慌張。
她低下頭,手指不住擺弄浴袍上的緞帶,半晌才紅著臉開了口。
“今天說有事要和你商量,是真的。你之前不是還跟我提過,我們可以一起搬出薊台嗎?”
安陵清望著她的眼睛,替她將一縷垂下的劉海給輕撥到耳朵後,才緩緩說:“可是,現在恐怕不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