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佳期誤(1 / 2)

第七十五章佳期誤

安陵清被激怒,手上較著勁,心裏卻沉甸甸。他是認真打算遵守結婚時的諾言,照拂她安穩一世。不說愛不愛,畢竟夫妻一場的情分,哪怕覆水難收,責任總還在。一片苦心反被她當成報複的籌碼,念及此,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去,便忍不住再次出言譏諷。“誰讓我是你丈夫呢?”

他的專製和蠻橫永遠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錦珊真想把手袋裏的照片倒出來再一股腦丟到他臉上。他以為她還什麼都不知道,這些把柄就全不存在麼?她為什麼不能嫌他髒,結婚之前就跟家裏的姨娘不清不楚,結婚以後照樣藕斷絲連,好不容易指天誓日說要了斷,結果去了穿紅的又有戴綠的,他在外麵聲色犬馬和女明星同居廝混的時候,又何嚐想過自己身為人夫該有的分寸。

那些從未親眼見過,卻已經在想象裏重複了無數遍的畫麵,再一次浮現腦海,錦珊別過臉,濕潤的杏眼裏含著譏誚笑意,“那又如何?一隻碗不管缺了多大的口子都還能將就,要是碗底破了個洞,就是那洞再小,也再不能用了,隻能丟掉。”

她原本對此行的目的地並不期待,此刻終於徹底下了決心,覺得胸腔被塞進去一大塊冰,變得和那些無知無覺的雪人一樣,從裏到外都凍木了。真是奇怪,當初怎麼會愛上這樣的人,還嫁給了他,多麼不可思議。愛多深如今厭惡就有多深,他的所作所為,讓她再次認清了自己的人生就是場一步踏錯滿盤皆輸的悲劇。

除了咬牙切齒的指責和咒罵,錦珊從沒說出過這樣古怪的話。安陵清眉心一跳,生起某種不安,隱隱覺得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忍不住側過頭打量她。

她漂亮的眼睛睜得很大,可裏麵沒有光,也沒有情緒,全是灰蒙蒙一片,像燃燒過後冷下來的沉香屑。他忽然發覺,已經很久沒看到過她的眼淚。以前的錦珊很容易哭泣,受不得半點委屈,稍不如意就掉眼淚,每次他都要耐心哄很久才能令她破涕為笑。現在她不肯在他麵前哭了,眼角眉梢全是陌生的痕跡,那種硬擠出來的倔強的冷笑,讓他終於鬆開手。

望著門簷上琉璃瓦倒映的明亮奪目的雪光,安陵清惆悵地歎了口氣。

車子終於駛進瑜園,他們下車後一前一後朝門廊走去,中間隔著一米多的距離。

從後麵幾台車裏緊跟著下來的警衛分成兩列,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率先小跑進去開道。他的保鏢兼勤務共三十餘人,以曲甫良為首,從不離左右。此時那些親衛分別散布在正廳、宴廳、以及通往內宅的甬道上。以華北少帥今日之勢,身係天下風雲動蕩,這等排場對他而言已屬尋常,哪怕是回自己家,安保措施照樣馬虎不得。

這舉動既是防範,也是示威,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在安陵虞麵前更不能輸了陣仗。

舊日王府的大門修得十分堂皇,左右立著高大的石獅子和麒麟栓馬樁。上了七級台階之後,似安陵清這麼高個子腿長的男人,也要再走七八步才能到門扇前。

他刻意放緩了腳步等她,並肩而立的刹那,突然側轉過身,伸出手去替她整了整劉海邊的發夾,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若無其事地說,“做好司令夫人該做的本分,別再給你自己丟臉。”語氣中飽含令人心悸的警告意味,言罷抬腳跨過幾乎及膝高的朱紅門檻,不需要她再作出任何回應。

這年梅花開得極好,府裏的年宵花全用紅梅妝點,襯著冰晶映琉璃,令人胸臆為之一舒。本就是風度倜儻的男子,一身戎裝遊走白雪紅梅間,兀自氣定神閑,更顯出一股特殊的、咄咄逼人的英氣。

待得登堂入室,他自然而然摘了手套,臉上帶著親切笑意,和各路人馬拱手作揖,方才還同冰淩一樣森寒的嗓子瞬間春意盎然。

錦珊儀態端莊地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男人們說話,她插不上嘴,也沒興趣客套搭腔,隻是靜靜地聽著,扮演“夫人”的角色。無論什麼時候,安陵清總能誠摯地、謙和地微笑,任何場合都能拿出合適的表情,一千種人情麵前就有一千種應對方式。陽光打在領章的金線星徽上,堂皇得令人心生敬畏。難怪從軍校畢業後的那幾年,才剛嶄露頭角,就在軍中留下個玉麵修羅的名聲。

老帥爺安陵海身體越發地差,對嗎啡的依賴令他整日睡思昏沉,胃口也一天不如一天。唯有硬脾氣一如當年,還是說一不二的做派。

安陵虞更老了,曾經逼人的氣勢仿佛也褪淡了許多鋒芒。腿依舊瘸著,身段已經開始發福,唯高聳的顴骨上方,那一雙獸眼烏灼灼露著精明,仍不難想象年輕時的風光。他正盤著手裏紅潤油亮的一對“獅子頭”文玩核桃,笑眯眯說:“文遠如今可成了大忙人,要見上一麵也是不易。”

安陵清背手站著,態度矜持又得體,聞言朗聲一笑,露出排整齊潔白的牙。“俗務纏身罷了,哪比得上二叔逍遙自在,不出門知天下事,運籌於帷幄之中。不能常來請安確是侄兒的不周之處,趁今日機會難得,咱們叔侄倆定要好好喝上幾杯,一醉方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