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萬裏遙(2 / 3)

長亭懵懂不覺,睜大眼又問:“那‘相思宜解不宜結’又是什麼意思?”

何老道沒有再回答。他不答,靜定地閉上了獨眼。何足道也?天命森然,沒什麼值得窮根問低。

該來時,躲不過,風行水上主渙散,船舶也催人分離。到底還是,風送江湖萬裏遙。

她把那張褪色的紅簽紙交給琳琅,遙遙揮手作別,再沒留下半個字。相思宜解不宜結,原是如此。

琳琅坐在車裏,凝望手中簽語,邊角字跡略有些模糊,化開一點墨色,想是被長亭的淚跡所染。她仰起頭幽幽歎口氣,發籠上纏繞的琉璃珠向那柔美的麵龐投射出無數璀璨的光點。

突然一陣劇烈顛簸,近百顆琉璃不停地紛亂碰撞,車身拋跌了一下,仿佛被平地卷起的狂風搶著撞上車門,發出沉悶的顫響。

那不是風,是另一輛車。從公館出來,就一直遠遠窺伺著的尾隨者。黑色的鑄鐵的怪物,趁夜色最濃時猛地探出爪牙,朝琳琅的座駕攔腰撞去,力道蠻魯凶狠,有股拚著車毀人亡也要同歸於盡的瘋狂。

司機慌了神,猛打方向盤也避不開,驚惶失措地朝外頭大喊:“哪個殺千刀的不要命啦!知不知道這是帥府的車!”

對方置若罔聞,狡猾地擰滅了車燈,黑夜裏十分不好辨別,隻能模糊望見一大團黑影在毫無預兆地倒退,又加緊一腳油門,一下接一下地撞過來。司機經受不住,腦袋被呯一聲甩向車窗玻璃,磕得半邊臉全是血,身子扭曲成奇特的形狀,癱軟在方向盤上,當場沒了聲息。

失控的汽車衝向弄堂拐角一堵矮牆,在最後的撞擊下熄了火。

琳琅摔落座椅,如同寄身在狂風暴雨來襲的孤舟上,被拋得顛來滾去,完全沒辦法護住自己,渾身磕碰出數不清的淤青。尖銳的刺痛從腹腔深處流火一般竄過四肢百骸,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剛從暈眩中睜開眼,當即一口用力咬在胳膊上,試圖逼迫自己迅速恢複清醒。她很快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這絕對不是一場普通的車禍,是謀殺。

對方處心積慮,顯然對她的行蹤相當關注,才會專挑這麼個天時地利的良機下手。此番私自送走長亭師兄妹,需避人耳目,安陵清並不知情。因此身邊除了備車的司機,連半個警衛勤務也沒,被襲擊得措手不及,變故來時,毫無抵抗之力。

難道坐以待斃?琳琅艱難地支起身子,試著挪動雙腿,朝駕駛座一點一點爬過去。

月光被破碎的車窗玻璃折射,變得更冰冷。

斜橫在小路中間的黑色汽車,整個車頭都已經撞癟,深深凹陷進去,冒著滾滾黑煙。濃煙中走出來個人,琳琅扒著門凝目望去,從冰裂支離的紋路裏,映出一個由遠及近的身影。

那張臉,隻要看過一眼,就絕不會忘。

高大的男人還在亦步亦趨逼近。披黑長大衣,戴呢帽,渾身的寒意化為一股利刃,狠狠地劈向琳琅。帽簷陰影下,半邊容顏遍布疤痕,駭人的眼神陰森森,正緩緩從兜裏掏出手槍。

冷清的深秋午夜,街道空無一人,不會出現任何可供求助的對象。

在撞擊中被擠壓扭曲的車門無論如何也推不開,熄火的車像一口密封棺材,把她牢牢困在殺機四伏的囹圄裏。命懸一線之際,連空氣也變得稀薄。琳琅用盡渾身力氣,猛地踢蹬車門,咚咚悶響也蓋不過心如擂鼓的轟鳴。

直到兩條腿都震得腿酸麻不已,那厚實的車門才咣一聲被踹開。她喘著氣爬到前座,把司機沉重的屍體推出門外,嚐試重新發動這台撞得不成模樣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