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為了能避開喬家軒,傅佩嘉特地選了餐廳快結束的時候去吃早餐。
一進餐廳,果然不見喬家軒。總算是避開了。傅佩嘉心中略鬆。
傅佩嘉端了煎蛋回座位。有人從轉角處過來了,直直地撞向了她。這人像是故意似的。傅佩嘉想要退讓,已是來不及。她被撞得沒穩住,隻聽“劈裏啪啦”一陣聲響,端著的東西都撒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喂,傅大小姐,你眼睛瞎了嗎??你看我的裙子,這還能穿嗎?”
傅佩嘉不用抬頭也知道這是謝怡的聲音。以前的那個圈子裏,她也曾聽林又琪不止一次說起,說謝怡素來心高氣傲,對家境不如她的女生,更是頤指氣使,得理不饒人。不過她這樣捧高踩低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有。傅佩嘉不喜歡應酬,極少願意陪父親或者喬家軒出席各種場合,所以這些年間她與謝怡隻不過有數麵之緣而已。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傅佩嘉不得不息事寧人,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那這句對不起也太值錢了。傅佩嘉,××牌子的定製款,想來你也知道價格的。這樣吧,你賠我一件一模一樣的定製裙,這件事情就算了。”謝怡今日是存心要她難堪,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
“對不起,謝小姐。我實在賠不起。”傅佩嘉咬著下唇,實話實說,希望謝怡可以放自己一馬。
“賠不起?那你跪下來,幫我把鞋子上的醬汁擦幹淨了。那麼這件事情,我就當作沒有發生過。你擦一次鞋子換一條六位數的定製裙子,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劃算了。”謝怡千嬌百媚地站著,笑吟吟的,嘴裏卻說著與表情完全相反的羞辱話語,“怎麼樣?擦不擦?”
餐廳的人越來越多,似乎都在議論這邊發生的事情。
傅佩嘉臉色蒼白地抬頭。隻一眼,她便後悔做出了這個抬頭的動作。
因為就這一眼,她便看到了在謝怡身後不遠處的喬家軒。他緘默無聲地瞧著這一切,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早知道今日謝怡來者不善,但想不到她竟然會這麼過分。但再過分又能怎麼樣呢,謝怡就是看中了她無人撐腰。從前的傅佩嘉身後有父親,有傅氏,謝怡的父親見了她都得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傅小姐”,更別說見她父親傅成雄了。
那時候,別說是一條定製長裙,一百條她也會輕飄飄地說一句:“把賬單寄給我。”
可如今,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傅佩嘉一分一分地垂下了眼簾:“好,我給你擦。”
“要跪下來擦!”
傅佩嘉不是沒有期待的。但喬家軒冷如碎玉的眼神令她知道做人還是靠自己,千萬不要期待別人。他絕對不會幫她的。
傅佩嘉正欲跪下來,忽然有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這件衣服多少錢,我幫傅小姐賠給你。”
傅佩嘉一怔後轉頭,入眼的是譚在城成熟穩重的一張臉。
他遞了一張名片給謝怡:“這是在下的聯係方式。你若是方便的話,把賬號和金額發給我,我收到後,必定第一時間安排人打款給你。”
謝怡一看他的名片,心下便有了計較。她撥了撥嫵媚的長發,嬌嬌俏俏地微笑:“譚先生,你誤會了。我和傅小姐認識多年,剛才的事情,我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而已。”說罷,她轉頭道,“傅佩嘉,對不對?”
既然謝怡見好就收,給了她一個台階,傅佩嘉也就順勢而下了:“對。”
謝怡此刻已自動轉換成了一副優雅得體的名媛派頭:“英雄救美,譚先生好風度。今天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鬧劇結束,眾人散去。
謝怡回房換衣服去了。而她身後的喬家軒則找了個臨海位置入座吃早餐。
一場風波就此消散於無形。傅佩嘉甚為感激:“譚先生,謝謝你了。”
她是發自肺腑地感謝,謝謝譚在城讓她免於一場難堪。
譚在城微微一笑:“都是朋友。傅小姐不必這麼客氣。
“傅小姐,吃早餐了嗎?不介意的話,一起?”
難得譚在城不介意與一個保姆一起用餐,傅佩嘉自然更不介意了:“好啊。”
隻是傅佩嘉的胃口比昨天還差。一個才認識數日的人都願意出手幫她。而他呢,曾經同床共枕數年的枕畔人呢,他從頭到尾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謝怡對她的羞辱和眾人對她的指指點點。
世上還有比此更狼狽不堪,傷心欲絕之事嗎?!
哪怕是傅佩嘉學會了漠然,但心頭依舊痛苦窒息。
回房後,她坐在浴室的窗口,捂著心口,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真是沒用。到了今時今日,還會為他所傷。
傅佩嘉,你真的是活該!
視線盡頭依舊是無邊無垠的滄海碧波。隻是漸漸地開始模糊了。
旁人都覺得度假時光,倏忽如閃電,轉眼便過。可對傅佩嘉來說,與喬家軒一起在這個島上,每天都是一場煎熬,真真是度日如年。
幸好,還是熬過來了,明日便會返回洛海。此後,兩人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傍晚時分,傅佩嘉接到了譚在城的內線電話:“傅小姐,晚上可否給我一個機會請你吃飯?”
譚在城最近這幾日表現得太明顯了,饒是傅佩嘉再愚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她想也未想便拒絕:“不好意思,譚先生。晚上我要照顧欣兒。”
“這個你不用擔心。孟兄夫婦說了他們今晚會照看欣兒的。”
“……”傅佩嘉一時詞窮。
“那麼就這麼定了。晚上七點,我來接你去餐廳。”說罷,譚在城便利落地結束了通話。
拉開門的時候,譚在城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一時失了神。今晚的傅佩嘉隻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無袖條紋曳地長裙,半長的黑發由於洗後未幹,不似往日紮了丸子,蓬鬆微鬈地散在脖子一側。
一種叫人心窒的嫵媚似迷香般迎麵飛來。譚在城頓覺喉頭幹澀發緊,他略略平緩了呼吸,方恢複了過來:“傅小姐,請。”
下行的電梯“叮咚”一聲停在了兩人麵前。電梯門緩緩開啟,有兩張熟悉的麵孔映入了眼簾。
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傅佩嘉仿若未見般不著痕跡地垂下了眼簾,拽起了裙擺跨進了電梯。
倒是謝怡,含著意味不明的微笑與譚在城打了一聲招呼。
在這一過程中,喬家軒一直無波無瀾地目光直視前方,但視線的餘光卻瞧見了她如雲的長裙下擺因她的動作緩緩而動,猶如風兒翩然搖曳枝頭之葉。
稍稍抬眸,是她白嫩修長的頸部線條,被絲絨般的黑色長發一映襯,說不出地嬌俏誘人。
就這簡簡單單的一幅畫麵,喬家軒已覺血脈僨張,某處猛然一動,他垂在一旁的手不由得捏握成拳,暗暗調勻氣息。
而此時,謝怡軟弱無骨地靠向了他,生怕旁人不知道兩人的親密。
不知喬家軒是如何對他那位陳姓女友交代的。也或許,根本就不用交代,就如同那些年,他一句出差便OK了。
四個人靜靜地隨著電梯下行。“叮咚”一聲,電梯停了下來。謝怡挽著喬家軒翩然而出。她瞥到傅佩嘉也隨之而來,眼光驀地一冷。
譚在城拉開椅子,請傅佩嘉入座。隨後,又十分紳士地替她在杯底倒了薄薄一層酒:“傅小姐,隨意。
“聽說傅小姐照顧欣兒已經大半年了?”
“是。”
“聽孟太太說你把欣兒照顧得很好。她很聽你的話。”
“是欣兒乖巧懂事。”
餐桌上方有一盞小吊燈盈盈垂下,璀璨的燈光把傅佩嘉黑葡萄似的眼襯托得越發又大又亮。幹淨清澈的氣質,恰到好處的眉眼,譚在城隻覺自己百看不厭。
譚在城亦是一方人物。事業有成加上長相端正,身邊從不缺乏各種可人兒的主動圍繞。
但這幾日,他著魔了似的,被傅佩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吸引所有注意。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譚在城擱下了酒杯,沉吟了好一會兒,似在組織想說的話。頓了頓,他開口了:“傅小姐,想必是知道孟太太的身份吧?”
孟太太的身份彼此心知肚明,譚在城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在此時提及的。傅佩嘉緩緩抬眼:“譚先生想要說什麼?”
“傅小姐是個聰明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傅佩嘉靜待他的話。
“傅小姐,雖然我認識你不過才短短十幾天,但是我很欣賞你,對你很有好感。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根本不是從事保姆一類工作的人。後來,我從孟先生口中聽說了你的家庭情況,所以我想提出一個交易,一份工作,不知你願不願意接受?”
“什麼性質的工作?”
譚在城見她麵色從容,便緩緩地說了下去:“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金錢方麵,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女朋友”三個字,譚在城發音加重,傅佩嘉愕然之餘,完全理解這三個字的不同含義。
“傅小姐,我知道我這個提議很突然,你一下子會覺得難以接受,但希望你考慮一下。你跟了我之後,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譚在城注意到傅佩嘉雖然一直不說話,但臉上絕無半點不悅之色。
這說明她會考慮這件事情,並把之作為她的選擇之一。譚在城在商場打滾經年,閱人無數,心底自然了然。他優雅地轉了轉杯中之酒,一口飲盡,從容地取出了筆和名片,他“唰唰”地寫下了一串數字後,將名片推給了她:“傅小姐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你可以給我電話,也可以直接來找我。這是我的私人號碼。”
譚在城招來了服務生:“幫我記賬,6606房間。”
譚在城離開後,傅佩嘉一直怔怔地盯著那張名片。
不可否認,譚在城的這個提議對如今身心俱疲的她真的有些誘人。錢,錢,錢,什麼都需要錢。父親的治療費用,自己的吃住開銷……一座一座的大山,快將她壓沉了。
以前那個從來不愁金錢的傅佩嘉,早已經死了。如今的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錢寸步難行。
傅佩嘉默默地將名片捏在了手心。
“答應他。答應他之後,這一切,你都不用再愁了。再不用看別人臉色,再不用對著醫院的催款單心驚膽戰,再不用求醫院和房東寬限時日……”腦中有個聲音不斷地這樣對她說。
“答應他。這位譚先生長得也不算差,成熟穩重,風度妥帖。你跟他在一起之後,或許就不會再想喬家軒了,你就會忘記他……”
很多很多的時候,傅佩嘉真的想用另外一個人去忘記喬家軒。哪怕那個人她無一點點喜歡,但隻要能夠忘記喬家軒,她什麼都願意做。
幸好,那樣的念頭,僅僅是不停閃過腦海。她並沒有真正把它實施。
可這個譚在城,卻莫名其妙地又勾起了傅佩嘉這個深埋在心底的黑暗念頭。
明天回到洛海,又要麵對醫院的催款單了。從前的她渾渾噩噩,日子一天一天,不經意地從指尖揮霍而去。
可如今,每過一日,便離催款單近一日,她每天都活在朝不保夕的心驚膽戰之中。
前些天,在醫院的走廊遇到了李長信。他淡淡地道:“傅小姐,聊幾句?”
“好。”
李長信雙手插兜,緩緩道:“傅小姐可曾考慮過結束所有治療?”
“李醫生的意思……”
“傅小姐,我們醫院的專家們曾不止一次會診過,得出的結論是:傅先生醒來的可能性極小。哪怕醒來,他的身體各方麵也存在各種醫學上的不確定性。傅先生現在全部靠儀器在支撐,如果你同意的話,傅先生可以有尊嚴地離去……”
傅佩嘉猛然截斷了他的話:“不,我不同意。
“是他來讓你對我這麼說的嗎?”
李長信盯著她停頓了片刻,目光是從未有過地嚴厲:“傅小姐,不管你跟喬之間發生了什麼,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請不要懷疑我的職業操守。”
“對不起,李醫生。我不應該這麼懷疑你的。”
“傅小姐,作為朋友,我隻是想專業地把情況分析給你聽,讓你做出一個最佳的選擇。”
李長信從來不是一個愛管閑事之人,隻是傅佩嘉與喬家軒的事情,他一路看在眼裏,難免會對傅佩嘉有惻隱之心。再者,站在醫生的專業角度,他個人認為傅佩嘉這番辛苦的付出,不一定會有相應的回報。
“謝謝你,李醫生。但是我不會放棄治療,爸爸是我唯一的親人。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我都不會放棄治療的。”
若不是自己這個不孝女兒,父親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所以如今的所有懲罰,傅佩嘉都覺得是她應得的。
要是她答應了譚在城,一切問題便會迎刃而解了吧。
父親日後的治療便有了保證。自己或許也可以借由他,徹底地忘記喬家軒。
這個交易,她並不吃虧。
傅佩嘉怔怔地乘電梯而上,準備刷卡進房。忽然,隔壁房間有人開門,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地一把將她拖進了房內,抵在了牆上。
傅佩嘉想放聲尖叫。但下一秒,她聞到了那熟悉至極的味道,也看到了那個人。
一套白色細亞麻休閑套裝,斯文俊秀的五官,平日表情淡淡的臉上竟然凶惡萬分。
“叫什麼?想把誰引過來?剛剛與你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
傅佩嘉心頭一時緊得發疼。她別開臉,冷冷地喝道:“放開我。”
喬家軒一探手,抽走了她手心裏的名片,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譚在城。
“怎麼?走投無路,準備賣肉了嗎?這金主挑得不錯嘛,瞧著應該是有些身家的。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更好的提議——”說話間,他的手緩緩地撫上了她光潔修長的脖子,唇角微勾,“今晚陪陪我怎麼樣?
“我們夫妻多年……你一直很喜歡的,不是嗎?我記得你喜歡我這樣吻你……”
回應他的是傅佩嘉狠狠甩出的一個巴掌。
傅佩嘉實在不敢置信,時隔一年多,他對她說的竟是這些無恥的話。
喬家軒的臉色一下子陰霾了下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十分高深莫測。數秒後,他摸了摸嘴角,忽地笑了。
他整個人猛地壓了下來,凶狠萬分地吻了起來。他用盡全力吸吮著,似沙漠裏快幹涸而死的人在最後時刻遇到了滿袋的清水——從未有過的粗暴,急促,狂風暴雨般地要將她啃噬殆盡。
傅佩嘉駭然地倒抽了一口氣,手忙腳亂地想推他。然而,他如一座山,根本無法撼動分毫。他的手毫不客氣地一把撩起了她的長裙。她抬起腿集中力氣去蹬他,然而全然無濟於事,反而被他趁勢捉住了腿,抬了起來……
喬家軒的氣息又濕又重地撲在了她的脖子上,夫妻數年,傅佩嘉自然知道他已經蓄勢待發。她不免愕然,如今的喬家軒有什麼不是唾手可得的,怎麼會對自己這個前妻情動得如此之迅速?
她的臉被喬家軒惡狠狠地扳了過來,他目光深深地盯著她緊蹙的眉眼,在狠狠欺負她的同時,都似不願放過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長裙被撩至腰畔,下擺如花垂墜盛開,每個動作都蕩起了波浪漣漪。在電梯裏的時候,他就想這樣做了。
這裙子,他是記得的。事發前一個月,兩人的最後一次度假也是去了海邊。兩人住的是小木屋,三麵蔓延開去都是漫無邊際的碧藍。
有一日清晨,她梳洗完畢正準備去餐廳。他睡眼惺忪地伸著手喚她:“嘉寶,過來一下?”
她穿的便是這條條紋曳地長裙,娉娉婷婷地含笑走近,美得不可思議:“怎麼?改變主意肯陪我去吃早餐了嗎?”
誰知他一把摟抱住了她,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被他壓倒在身下。掙紮中,她嗚嗚咽咽地抗議:“不許扯我的裙子……我第一次穿……”
那時,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隻待一個最穩妥的時機而已。
喬家軒清楚明白得很,他擁有她的日子已經進入最後的倒計時了。
所以那些天,他每日都似火焰般,想要與她一起燃燒殆盡。
他嚐過她所有的風情,知道她有多甜美。而如今,還有旁人在覬覦她的美,偏偏她半點不知,在那人麵前巧笑倩兮——那人會像他這麼沉溺其中嗎?這念頭方在腦海湧起,喬家軒便惱怒至極,他的動作越發凶狠了起來。
最後那一刻,他毫不憐惜地咬住了她的肩頭,唇間逸出長長的一聲歎息,似心滿意足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