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Ten 不舍(2 / 3)

他難免會嫌棄她:“菜要下鍋了。離遠點,小心被油濺著。”

“不要。我喜歡抱著你。”熱戀時光裏,她總是想要每分每秒地膩著他。

“小傻瓜。”

此時,凝視著喬家軒做菜的背影,傅佩嘉心裏一陣翻湧,似心髒被人一把狠狠抓住,揪得喘不過氣來。

傅佩嘉悄無聲息地起身來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的日月湖,此刻湖色含煙,白霧嫋嫋不已。

“寶寶,現在是春天哦。到了夏天,日月湖裏頭會有滿湖的荷花,秋天的時候……”傅佩嘉撫著腹部,溫柔地喃喃低語。幾句之後,她的眼淚已經不爭氣地往外流了。

因為她知,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永遠不會有機會看見這些美景。

稀裏糊塗地再見林又琪那天傍晚,喬家軒說來接她,傅佩嘉演奏結束後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飲料等他。

落地玻璃窗外的洛海城,薄暮渺渺,此刻正華燈初上。忽然,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佩嘉——”

傅佩嘉轉頭,瞧見了烈焰紅唇衣著性感的林又琪。

“佩嘉,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曾經無話不談無事不分享的親密閨密,隔了兩年,如今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麵前,與她寒暄。傅佩嘉卻覺得陌生至極。她怔了怔後,方客氣地彎起一個淺淡笑容:“真的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林又琪踩著十寸的高跟鞋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我回來已經快一年,一直想找你,想不到今天居然這麼巧在這裏遇到了你。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吧,有空我們一起聚聚。”

“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恐怕沒有時間聚。”時間不是用來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的。經曆挫折後,傅佩嘉方才懂得。

林又琪大約是沒想到傅佩嘉會如此斬釘截鐵地say no(說不),神情也不禁一愣。但她很快便斂下了,含笑道:“行,那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約。”

“不用了,又琪。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聊的。”傅佩嘉覺得有些話彼此心照不宣,實在沒必要說破。所以她客氣地點到即止。

林又琪似不認識她一般盯了她許久,忽地大笑了起來:“傅佩嘉,你算個什麼東西。別給臉不要臉!

“你還以為自己是傅氏的千金大小姐,人人都要爭相討好你,以你的喜好為中心嗎?!我告訴你,當年要不是我爸媽讓我接近你討好你,讓我做你的好朋友,我才不會惡心自己去捧你的腳丫子呢。

“傅佩嘉,你除了爸爸是傅成雄外,你有什麼地方強過我的?!論學習功課,我門門都比你出色,論身材容貌,我也勝過你。可是為什麼那些男人就那麼喜歡你,連看我一眼都不屑。

“傅佩嘉,你知不知道,當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們傅家破產,你和喬家軒離婚,我心底有多痛快?當時我就在想,從此以後我就再不用去做你的什麼閨密,每天要順著你的意思,對你奉承拍馬,委曲求全。

“那一天,你來我家,當時我就在樓上的房間,我看見你在門口按門鈴,是我讓我媽下去打發你走的。我知道你沒有地方可去,想要住在我們家。你知不知道你拖著行李箱垂頭喪氣地離開的樣子像什麼?像一隻在陰溝裏爬來爬去的低賤的老鼠!

“看到你當時的落魄模樣,我真是痛快至極!我做夢都能從夢裏頭笑醒過來……”

“……”

傅佩嘉緩緩閉眼。從前的那些年,她真的是蠢笨如豬啊。她與林又琪近十年的相處,竟從來不知道,林又琪對她有如此滔天恨意。

片刻後,她再睜開眼眸時,聲音裏頭無悲亦無喜:“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一切,再見。”

林又琪恨恨地又盯了她數秒,方轉身離去。但她走了數步,似想到了什麼,轉過了身道:“哦,對了,聽說莫孝賢從美國回來了。他跟你聯係過嗎?”

傅佩嘉表情微微一滯。林又琪是何等厲害的角色,瞬間便心領神會了:“哈哈……原來他都沒有找過你。”

“傅佩嘉,我真是太可憐你了。”林又琪在暢快至極的大笑聲中離去。

傅佩嘉目送著林又琪這個曾經親密無間的閨密慢慢遠去,慶幸地發現自己再無半分當初拖著行李從林家出來時那種心灰到骨子裏的感覺。

大浪淘沙,林又琪這樣的朋友,她傅佩嘉根本不需要,也要不起。

傅佩嘉第一次意識到,那件事情的發生對她並不全然是壞事。至少她現在有了識人的能力。

咖啡店外停著一輛車子,林又琪一上車,便被人猴急地擁抱住,按在了車椅上動手動腳起來。隔著落地玻璃窗,傅佩嘉遠遠地看到那人,隱約是個頭發灰白的老頭。但隻一眼,車門便已經嚴絲合縫地關上,車子絕塵而去。

早已經是不相幹的人了。林又琪與誰在一起,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數秒後,傅佩嘉波瀾不驚地收回視線,吸了一口自己麵前的獼猴桃汁。嗯,酸酸的,極合她現在的胃口。

這兩年來,她從未跟莫孝賢聯係過。且她已經換了號碼,哪怕莫孝賢想聯係她也不可能。但或許,莫孝賢也從未想過要聯係她。

“以後離她遠點。”喬家軒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在她身後響起,“你這個所謂的閨密可不是什麼單純善良之輩,你跟她在一起,吃虧死你。”

傅佩嘉觸電般地抬起眼睛奇怪地望向他。

喬家軒這是在關心她嗎?莫非如今都流行做賊的喊捉賊嗎?論吃虧程度,她這輩子還能吃更大的虧嗎?

傅氏的事情後,她失去了所有。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賜嗎?!

“據我所知,她當初就背著你曾經和黃品優不清不楚過,估計也曾做過黃家百億媳婦的美夢。不過,想要成為建業黃家的媳婦,他們家的那點底子根本是癡心妄想。而黃品優精明著呢,對她這樣投懷送抱妄想飛上枝頭的女人素來是不玩白不玩,到手後不久就把她踹了。”

喬家軒一字一句地道:“還有……如果說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這個閨密便曾經不止一次在私下裏想要勾引我,你做何感想?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人都見不得你比他們好,比他們幸福。所以,你要長些心眼,帶眼識人。人心是隔肚皮的!”

真相原來比認知的更為驚人。

傅佩嘉再次被上了血淋淋的一課。

“不過,她現在也隻是表麵瞧著光鮮而已。她父母的工廠已經倒閉了,她為了維持一直以來的物質享受,心甘情願地做了別人的情婦。”看著傅佩嘉驚訝萬分的眼神,喬家軒補了一句,“對。剛剛車子裏那個老頭子,我們都叫他劉總,在洛海城是出了名的好色,據說名下情婦不下十數人,但隻要肯聽話,能哄得他高興,他出手還是很大方的。”

至於喬家軒為何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很多年後,傅佩嘉方知,林又琪家裏破產一事,與喬家軒是脫不了幹係的。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喬家軒仍舊未有任何出差的安排,每日照例是給她帶回來一束花或者一個小盆栽,每晚下廚做飯。

傅佩嘉倒有些心慌意亂了起來。喬家軒從來都是個精明人,再拖下去,萬一他察覺的話……傅佩嘉有些不敢想象那個畫麵。

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喬家軒知道孩子的存在,她與他怕是會更加糾纏不清了。

然而,偶爾的偶爾,某些光景,傅佩嘉也會有“如果喬家軒知道會怎麼樣”的想法湧起。每每隻是一閃而過,傅佩嘉便拒絕自己去深想。

因為她知道,這個秘密她會深藏。喬家軒一輩子都不會知曉。

這日,傅佩嘉如常地推開了病房門,她看到了一個坐在病床前與父親聊天的身影。

此時是午後,陽光從窗口熱烈地照進來,叫人晃眼。那個人背著光,傅佩嘉一時瞧不清他的臉,隱約隻覺得身形高大。

那人聽見了動靜,緩緩轉過身來:“小公舉。”

這個世界上會打趣著叫她小公舉的,從來隻有一人。傅佩嘉脫口而出:“莫孝賢!”

莫孝賢望著她舒舒朗朗地微笑:“我回洛海了。”

認識莫孝賢那年,是在洛海禦南私立高中。兩人不過是同班同學,坐的位置很遠,本沒什麼交集。

不過對莫孝賢這個人,傅佩嘉倒是不止一次聽林又琪聊過的,說什麼是成績十分出色,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被校長招攬而來的,以拿全額獎學金的方式在學校讀書。而他出身的家庭,則是非常貧窮困苦的。

當時傅佩嘉跟隨的國畫老師,是個清高孤僻卻有真才實學之人。生活並不寬裕,住在城北一處三教九流混雜之地,樓下則是一條熱鬧的馬路。

到了晚上,道路的兩旁都是小攤販,支了電燈在賣各種廉價物品,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熱鬧夜市。

有一晚,傅佩嘉背著布包從國畫老師家下課出來,穿過夜市。忽然,她的目光與某雙熟悉的眼睛在空中交會。傅佩嘉愕然地停住了腳步,對麵那個赤著胳膊擺攤的男孩子竟然就是他們班的莫孝賢。

這時候,他身旁的一個婦人從布袋裏取了一個飯盒出來,遞給了他。莫孝賢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轉頭接過飯盒,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埋頭大吃了起來。

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他不會現在才吃晚飯吧?傅佩嘉瞧了片刻,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跟他打聲招呼的時候,司機打了電話過來:“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出來?要是再不回去,傅先生會責備我的。”

父親隻有她一個女兒,從小便對她的一舉一動關注得很。每回出來,司機又兼了保鏢的責任,所以司機盡責之餘又誠惶誠恐,生怕一個不小心,會出現意外狀況。

“我馬上就到。”於是,傅佩嘉便打消了與莫孝賢打招呼的念頭,轉身出了夜市。

第二天,在學校遇到莫孝賢,兩人四目相對後,如平日一樣擦身而過。

不久後,在某次閑聊中,傅佩嘉從林又琪嘴裏得知他沒有父親,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長大。

“聽說這個莫孝賢一人打好幾份工。有人見他暑假在工地搬磚頭,也有人看到他在麥當勞打臨時工,可成績居然還這麼好,今年又拿了學校的全額獎學金……”素來心高氣傲的林又琪,對莫孝賢倒是另眼相待的。

傅佩嘉自然也不免詫異,這麼忙碌的莫孝賢,偏偏還是他們班的學霸。太沒天理了吧。

上回遇到的那個眉目憔悴、頭發半卷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他母親吧。

說來也奇怪,自打第一次遇見以後,在接下來傅佩嘉去國畫老師那裏上課的日子裏,居然會經常碰到。一來二去,傅佩嘉發現莫孝賢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天天幫母親吆喝賣東西,招呼客人,忙得不亦樂乎。

或許是上天注定了她和莫孝賢有成為好友的緣分。

有天晚上,她如常從畫畫老師那邊下課,經過小攤的時候,忽然隻見前頭一陣人頭湧動。有些小攤販不知發生了何事,議論紛紛:“不會是莫大姐又暈過去了吧?咱們去看看,有啥可以幫忙的。”

“莫大姐這病本就該去醫院好好治療的,但她還強撐著每天擺攤……”

“唉,莫大姐還不是為了孝賢這孩子。”

傅佩嘉因為聽到莫孝賢的名字就擠上去一瞧,果然看見了莫孝賢的母親暈倒在莫孝賢的懷裏,莫孝賢驚慌失措地一個勁在喚:“媽……媽……”

“快叫救護車!”

“我來撥電話。”

“大劉已經在打了……”大夥一陣手忙腳亂。

她擠開眾人上前:“莫孝賢,等救護車來也需要一些時間。我們家的車子就停在馬路出口處。你快把阿姨背起來,我們馬上就可以送她去最近的醫院。”

莫孝賢果斷地聽從了她的建議,在眾人的幫助下把莫母送到了葉氏醫院。

傅佩嘉發現護士讓莫孝賢交住院押金的時候,莫孝賢麵有難色:“你稍等片刻,我先打個電話。”

她便偷偷地拽過了護士,刷了父親的附屬卡,替莫孝賢預交了住院的押金費用。

半點不知的莫孝賢還在角落裏打電話向街坊鄰居借錢,結束通話後,他跟護士打著商量:“護士小姐,我手頭沒那麼多錢,可不可以先交一半?”

護士忙著做記錄,頭也未抬:“剛剛跟你一起來的女孩子已經幫你付了住院押金。”

莫孝賢愕然不已,而此時的傅佩嘉早已跟他告辭,離開了醫院。

隔了好幾日,莫孝賢才來學校上課,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傅佩嘉聽見了他輕輕說了一句:“謝謝。”

莫母進醫院後,莫孝賢來上課的時間都很難保證。傅佩嘉某次去看莫母時,她便把自己的課堂筆記留給他。

不久後,莫母終究還是因為癌症末期,醫治無效而去世了。也就在那個時候,莫孝賢父親那邊的親屬找到了他,以監護人的身份強行送莫孝賢去了美國的寄宿學校。成年後的莫孝賢則按自己的喜好選擇了醫學專業,並半工半讀完成自己的學業。

不過,有關這一切,莫孝賢隻輕描淡寫地在去美國前對傅佩嘉提過一次。

他明顯不願多說,傅佩嘉也就不多問了。

“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忘記過我媽當年病痛求醫的困難經曆,所以在大學我選擇了醫學專業。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可以幫助更多像我媽那樣需要幫助的人。”當年在選擇醫院專業時,他曾對她說過這番話。

這一晃,已經十年光陰了。

莫孝賢毫無征兆地突然出現令傅佩嘉覺得溫暖不已。

傅家出事後,圍繞在父親身邊的人都作鳥獸散了。傅佩嘉到那時才發現,所有她曾經認為的朋友都不是什麼真正的朋友。

傅佩嘉接過了莫孝賢遞過來的飲料罐,握在手裏:“我以飲料代酒,恭喜你學成歸來。接下來,鵬程似錦,宏圖大展。最重要的是,苟富貴,勿相忘啊!”

莫孝賢微笑著給了她一個“摸頭殺”。

兩個飲料罐子輕輕碰撞,發出了“叮”一聲好聽的聲響。

“佩嘉,你們家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跟我斷了聯係呢?”莫孝賢終於回歸正題,開始質問她了。

傅佩嘉一時詞窮,她苦笑著回避道:“又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好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如果說我很想聽呢?你願不願意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事實上跟外麵流傳的版本差不多。我父親昏迷後不久傅氏破產,我跟他離婚。然後不久前,我父親醒了過來,卻失憶了。狗血遍地,如此而已。”這驚心動魄百轉千回的兩年在傅佩嘉口中濃縮成了短短數句話。

“這兩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莫孝賢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發,憐惜不已。

莫孝賢的一句話,勾起傅佩嘉深埋著的心酸過往。她無聲無息地紅了眼眶,對著莫孝賢微笑道:“還好啦。至少我學會了不少東西,長大了不少。”

聽說長大,便是一個人可以含著眼淚微笑。

如果以這個標準衡量的話,傅佩嘉覺得自己應該可以達標了。

然而她不知,她的這個笑容,卻叫莫孝賢心碎。他憐惜地將她擁入懷中:“小公舉,我回來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著你。所以,在我麵前,你根本不用偽裝堅強。”

這一句話,似一把箭瞬間射中了傅佩嘉的心髒,叫她再度濕潤了眼眶。

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因為她父親的財勢而接近她的。至少莫孝賢不是!

或許莫孝賢永遠不會知道這句話對她的意義。但傅佩嘉知道自己會永遠感激!

莫孝賢轉開了話題:“對了,佩嘉,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洛海有好幾家醫院在跟我聯係,希望我能去他們那裏工作。其中就有這家葉氏醫院。

“現在我可以決定了。答應他們來這裏工作。”

“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

傅佩嘉含笑不語。一切都盡在不言中。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有個熟人好辦事。莫孝賢願意選擇葉氏醫院,其中一個很大的因素肯定是自己的父親在這裏,他多多少少都存了想要照應的心理。

下一瞬,傅佩嘉忽地察覺到了莫孝賢肢體的僵硬。她抬頭,隻見他中邪似的一直看著前方。

傅佩嘉緩緩地轉頭,她看見了不遠處的喬家軒。不知是不是她眼花的緣故,他麵無表情的臉此刻竟有幾分扭曲。

莫孝賢眼裏驀地冒出了一股火,直衝對方而去:“喬家軒,你來這裏做什麼?”

喬家軒一動不動地瞧著眼前的兩個人,好一會兒後,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你是哪位?還有,請問你以什麼身份質問我?”傅佩嘉與喬家軒相戀結婚的這幾年,莫孝賢都在國外求學工作,喬家軒隻知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卻從未真正見過麵。

“這個你不用管。”對深深傷害過傅佩嘉的人,莫孝賢針鋒相對,絲毫不假辭色。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你可以問你懷裏的這個人。若不是她求著我,我是絕對不會踏入這裏半步的。”喬家軒似笑非笑地說完後,把臉對著傅佩嘉,道:“傅佩嘉,我數一二三,你過來,否則以後我不會再踏上這層樓。你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

他不動聲色地凝視著臉色漸白的傅佩嘉。

下午時分,喬家軒如常在辦公室辦公,袁靖仁敲了門進來:“喬先生,外麵有個叫寧榕的人想見你。”

喬家軒從文件中抬頭,腦中飛速運轉,但一時根本想不起來這個叫寧榕的人是何方人物。

“他說他是孤兒院的。以前你和喬太太經常去看他。”

記憶陡然回籠。是小榕,傅佩嘉一直照顧的一個孩子。

喬家軒沉吟了數秒,吩咐道:“叫他進來吧。”

“喬叔叔好。”

兩年多未見,眼前的小榕已經長成了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喬家軒其實知他為何事而來,便道:“好久不見了,小榕。你是為了孤兒院的事情來找我的吧?”

“是。”小榕也不隱瞞,“喬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們趕走?”

“小榕,並不是我要趕你們走。收回孤兒院土地這個決定,是公司董事會一致通過的。喬叔叔我雖然是公司的決策者,但也必須尊重所有董事的決定。”

“但如果孤兒院的土地被收回的話,我們孤兒院所有的孩子就都無家可歸了。喬叔叔,請你幫忙跟你們所有的董事說一下,讓他們不要趕我們走,好不好?”

“小榕,這個決議已經通過了,無法再更改了。我想我幫不了你。”

小榕臉上的失望之色一覽無餘。他垂著頭,準備轉身離去。走了數步,他突然想起了一事,扭過頭對喬家軒說:“喬叔叔,還有一件事情,我很想請問你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你問吧。”

“請問你有沒有佩姐姐的聯係方式?”

喬家軒緩緩地靠向了椅背,好一會兒,他答非所問地道:“這樣吧,小榕,你先回孤兒院。關於收回土地的事情,這個星期我們再開個董事會討論一下。”

“真的嗎?謝謝喬叔叔,謝謝喬叔叔。我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院長。”本已經絕望的小榕此時驟然聽到這個消息,不免又驚又喜。

那個孤兒院,早些年傅佩嘉一直照料有加。特別是小榕這個孩子,她每每提起,總是憐惜不已,甚至還與他說過這樣一番話:“家軒,等小榕長大了,我們送他出國留學,好好培養他,好不好?”

她的善良美好,他一直是知道的。

可是,他還是狠著心腸傷了她。

若是她知道如今他要把孤兒院的土地收回,要把所有的孤兒都趕出孤兒院,她想必會更恨自己了吧。

想到此,喬家軒無端端便煩躁了起來,再沒辦法靜心辦公了,抬手看了時間,便驅車來到了醫院,誰知竟然看到了傅佩嘉與旁的男子相擁的癡纏畫麵。

沒有人知道喬家軒此刻安靜表象下如岩漿般劇烈噴湧的醋意,他不動聲色地瞧著莫孝賢,實則心中恨不得一把卸了那雙攬著傅佩嘉的手臂。

喬家軒漫不經心的笑容在傅佩嘉看來,卻是十分觸目驚心。她知道喬家軒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做得出來。

於是,她對莫孝賢輕輕地道:“過幾天我再跟你解釋。”

見她果真聽話地朝喬家軒走去。莫孝賢一時無法理解地愣在了原地:“佩嘉——”

一路上,喬家軒的臉色硬得像塊鐵。

車子最後停在了自家的車庫。喬家軒坐在駕駛座上良久未動,不說話,也不離開。

小小的空間裏,空氣漸漸僵凝成了大石,仿佛隨時隨地都會迎頭砸下來。

總不能與他在車子裏耗著。傅佩嘉輕輕地解開安全帶,準備推開車門下車。

就在她推開車門的那一秒,喬家軒霍地探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雷霆萬鈞地俯身過來。他惡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野蠻粗暴,仿佛恨不能用力一咬,好將她在自己的唇齒間嚼個粉碎。

最後,他一把推開了她,從後備廂裏取出了一個購物袋,便冷著一張臉,進了屋子。

這表情倒是有幾分像從前的吃醋。

當年兩人曖昧階段,傅佩嘉不得已之下,在父親傅成雄的安排下與黃品優吃過數次飯。曾經有一次,她與黃品優一起去聽音樂會,因為關機了,並未接到他的電話。

為此,喬家軒足足冷淡了她一個星期。起先她還不知是為何,後來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家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黃品優出去?”

“是。我非常不喜歡,不隻黃品優,任何男人我都討厭。”喬家軒第一次在她麵前毫不遮掩自己的醋意。

當時的傅佩嘉隻覺得甜蜜不已,摟抱著他的手臂,輕輕道:“那我下次再也不和別人出去了,好不好?”

他仍是不解氣,回答她的便是這樣子暴烈邪虐的熱吻。

不過那都是演技而已。

如今的傅佩嘉則是有自知之明,喬家軒對她這個前妻可沒什麼醋可吃。

唇間被他咬過之處依舊熱辣辣地發疼,大概被咬破了吧。傅佩嘉抬手摸了摸,果然在指尖看到了一點淺淺的紅。

傅佩嘉進屋後,怔怔地瞧著大理石台上那一小袋一小袋的食材,最後緘默無聲地係上了圍裙,準備做菜。結果,才拿起刀,喬家軒就從樓上下來了。

他劈手就取走了她手中的刀,切了幾下,似才想起一事,他伸開雙手,頓了頓,見傅佩嘉沒反應,他才出聲:“圍裙。”

傅佩嘉一聲不吭地替他穿上了同款的男士圍裙。但係好後,喬家軒卻依舊未動,雙臂依然保持著張開的姿勢。

傅佩嘉的目光掃到了他的袖口,醍醐灌頂般地反應了過來,便低頭替他解開了袖扣,認認真真地卷起了袖子。一折,再一折,一直卷至手肘上方,方停止。

喬家軒似乎這才滿意些許,表情微緩,開始利落地洗涮切,有條不紊地下鍋起鍋。

擺盤的時候,他特別用心,低著頭,一絲不苟的認真模樣,宛如在處理世間最緊要之事。

這夜的晚餐是核桃蝦仁、蜜汁火方、雲耳秋葵炒山藥,還有一個瘦肉蓮藕湯。每道菜都十分精致誘人,好似在誘惑用餐的人盡量多吃一些。

蝦仁嫩滑,蓮藕湯鮮甜,火方入味,山藥軟糯,每一道菜都很對傅佩嘉的胃口。

傅佩嘉吃了足足一碗飯才擱下筷子。剩下的菜自然又都進了喬家軒的胃裏。他向來都是如此。人前可以斯文優雅慢條斯理地品嚐美食,但在傅佩嘉麵前,他從來都不作掩飾,大口吃飯,風卷殘雲。

等她收拾的時候,瓷盤裏都已經空空如也了。

如常地洗涮幹淨,再收拾好大理石台麵,傅佩嘉準備上樓回房。這一過程中,喬家軒一直待在客廳,在她身後不遠處。

一轉身,隻見餐桌上的白瓷盤裏,幹幹淨淨地擱著一個已經切好的橙子。喬家軒輕輕地推到了她麵前。

這是示意她吃的意思。傅佩嘉並沒有太大的食欲,不過今晚見他脾氣古怪,她也不準備惹他,便拿起來品嚐了一塊。

甜中帶酸的口感瞬間讓她皺眉眯了眼,但同時亦調動了她的味蕾。這是傅佩嘉近來最喜歡的口味。

不知不覺便把他切的橙子吃了個精光。

大約是吃飽了的緣故,喬家軒的麵色有所好轉。

這一晚,兩人相安無事。

傅佩嘉平平靜靜地對莫孝賢講述了父親傅成雄醒來後的事情,唯一隱瞞的隻是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

莫孝賢表情幽深莫名,不作聲地聽完一切後,他方正色道:“佩嘉,離開喬家軒。

“你與喬家軒在一起,是刀刃上舔蜜,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佩嘉,別在同一個坑裏摔兩次。

“伯父終有一天會知道所有事情的。他一樣受不了這個打擊。”

“我知道。但不是現在。”傅佩嘉怕。她怕父親受不了,怕再度失去父親。

“佩嘉,你可以讓伯父慢慢地了解這件事情。但是,你必須離開喬家軒!”這幾個字,莫孝賢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商量餘地。

“佩嘉,我下麵的話你聽了可能會很傷心,但是我必須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