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但凡喬家軒真的對你有一星半點感情,他都下不去那個重手。但是,他下手了,他奪走了傅氏,他得到一切後毫不猶豫地與你離婚,說明了什麼?說明他真的從來沒有愛過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奪得傅氏。雖然現在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出那樣的條件,幫你哄伯父,但我相信他絕對是別有用心的,他不會毫無目的地幫助你的。”莫孝賢殘忍地一一道出了自己的疑慮。
“佩嘉,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而為之的。而喬家軒,不折不扣就是這種人!
“佩嘉,你自問還能再承受一次打擊嗎?”
傅佩嘉眉目低垂,不言不語。
從莫孝賢的角度,可以見她卷翹的羽睫輕顫不已。
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必須由傅佩嘉自己決定,於是他說:“佩嘉,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剛才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傅佩嘉知道莫孝賢的話句句在理。她知道莫孝賢是為了她好。
但是,說是一回事,真正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更何況她現在……
她的內心躊躇不已。
與此同時,喬家軒奇怪極了,依舊保持每天五點準時來接她回家下廚,星期六星期天雷打不動地陪她去看父親。那日在醫院遇見莫孝賢的事情對他來說仿佛根本就未發生一樣。
而另一廂,莫孝賢則正式開始在葉氏醫院任職了。
莫孝賢特地打電話邀請傅佩嘉用餐,以慶祝找到了工作。他在電話那頭幽幽地說:“佩嘉,你知道的。除了你,根本沒有什麼人可以分享我的這份喜悅。”
莫孝賢父母雙亡,如今學成歸來,卻孑然一人。偌大的洛海,除了自己外,連個一起吃飯的人都沒有。
不是不可憐的。
這天,兩人約在了中午用餐。傅佩嘉到得晚,一入座,莫孝賢便微笑道:“佩嘉,我給你點了份香煎銀鱈魚。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
從前,兩人唯一的一次一起吃飯,是他去美國留學前,特地來跟她辭行。
十年了,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天她點的便是香煎銀鱈魚。
“謝謝。”傅佩嘉想不到時隔多年,莫孝賢還記得自己的這個喜好。
工作日的中午時間,這家洛海著名的餐廳顧客並不多。所以,兩人點的餐不過片刻便由服務人員送了上來。
金黃誘人的魚塊,擺盤精致地擱在傅佩嘉麵前的時候,明明應該是沒有腥味的,可隻瞧了一眼,她便開始覺得胃液翻湧不已。
很奇怪,為什麼這段時間喬家軒做的菜,從來不會令她反胃呢?
傅佩嘉不解的同時強抑著自己,緩緩地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小塊,送進了嘴裏。
對麵的莫孝賢也開始開動,他吃了數口後,問出了此行的目的:“佩嘉,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胃液已經湧上了喉頭,傅佩嘉驟然推開椅子起身,朝洗手間而去。
莫孝賢蹙眉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下一秒,他的目光驀地凝結在了白瓷盤裏的魚塊之上,臉色突變。
直到傅佩嘉從洗手間回來,莫孝賢方若有所思地抬頭:“佩嘉,你知道我是醫生,對不對?”
傅佩嘉閃避開了他的目光。莫孝賢便知自己心中的揣測半分不假。
“如果這樣的話,你更應該早點離開喬家軒。
“佩嘉,我就舉例說明一件事情。如果喬家軒知道你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子,但是,他告訴你他不要這個孩子,到時候,你準備怎麼辦?”
傅佩嘉唇上的血色因為他這句話,褪得半點不剩。
不得不承認,莫孝賢殘忍卻精準地刺中了她的軟肋。
她不敢讓喬家軒知曉此事,其中一個很害怕的原因便是這個。
她怕最後得到的是這麼一個殘酷結果。
“他不知道。你不敢告訴他對不對?”
莫孝賢停頓了好半晌,才開口:“佩嘉,我有個朋友是婦科醫生,不如我們去她那裏檢查一下,無論你的決定最後是什麼,你都可以順便聽一下她的建議。”
傅佩嘉想了想,終於是點了頭。
在傅佩嘉的心中,總希望有那麼一絲僥幸:或許驗孕棒出錯了也說不定。若是錯了的話,那是極好的。她就不必如此痛苦掙紮了。
但一切都沒有往她希望的方向發展。
不知內情的李從彥醫生對她綻放出了很真摯的笑容:“恭喜你,你的寶寶已經兩個多月了。
“你看,這個就是你的寶寶。”
儀器屏幕上的顯示其實一片模糊,胎心卻強勁有力,每一聲“怦怦”的跳躍都錘子似的砸在傅佩嘉的心上。
這是她的寶寶。傅佩嘉癡癡地瞧著,心裏甜蜜又酸楚。
莫孝賢:“從彥,如果她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
李從彥好看的臉有一秒鍾的僵硬,但她很快便恢複如初了,嚴謹認真地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盡快進行手術。”
“佩嘉,剛剛從彥的話,你聽到了。孩子已經很大了,如果再拖下去,對你的身體傷害會很大。
“如果你決定了,從彥隨時可以幫你安排手術。”
從李從彥辦公室出來後,傅佩嘉一直不聲不響。
傅佩嘉擱在桌上的手瑩白如玉。莫孝賢凝望了許久,終於伸出手,緩緩地覆蓋住了她的手:“佩嘉,如果你不舍得這個孩子,想要留下他的話,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考慮一下。”
莫孝賢的語氣認真怪異,傅佩嘉徐徐抬眼:“什麼辦法?”
單傅佩嘉這一句問話,莫孝賢便已知道她的心意了。他說:“你如果想要把孩子生下來的話,應該要考慮孩子的出生以及戶口問題。”
傅佩嘉沉默下來,臉上的表情漸漸隱遁。
莫孝賢不覺握緊了手掌。記憶中的傅佩嘉,那雙清澈好看的眸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亮晶晶的,燦若星子。
莫孝賢家境貧寒,所以打小便成熟懂事,知道幫辛勞的母親分擔,亦知道要努力學習取得好成績讓母親一展歡顏。
他以學校第一的成績初中畢業後,禦南私立高中開出了極優厚的條件延攬他入校,除了高中三年的獎學金,甚至願意提供他每個月的生活費。
在任何地方都有階級之分,禦南私立高中亦是。家庭貧窮的他,與學校的環境格格不入。班裏的男同學都瞧不起他,而他也對他們沒有任何好感。在莫孝賢眼裏,那些人不過是一群米蟲而已。
他冷眼觀察,發現這群人經常欺負一個叫林永華的同學。家庭資產在這裏屬於中下等的林永華唯唯諾諾的,膽小如鼠,從不招惹任何人。但在那群自認為高人一等的男生眼裏,林永華的胖便是一種原罪,時不時地便有人找他的碴兒,用各種語言辱罵他。
某日放學後,林永華又無緣無故地在樓梯角落裏頭挨了一頓打。
他正從樓梯下來,瞧了個分明,但莫孝賢並不想多事,讓自己未來高中三年在這裏很難熬。他裝作什麼都未發生一般地邁步離開。
走了不過數步,身後忽然有個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林永華,給。你的額頭破了,擦一下。”
他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頭,看到傅佩嘉遞了一塊潔白的手帕給胖子。林永華瑟縮在角落,一時並不敢伸手接。
傅佩嘉對他溫柔微笑,塞到了他手裏:“拿著吧。”
真是愛管閑事的家夥。莫孝賢冷冷一笑。
但很奇怪,從那次開始,莫孝賢發現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注意傅佩嘉的一舉一動。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他進教室的時候,傅佩嘉坐在自己窗口的位子上安安靜靜地看書。九月的陽光,熱烈如瀑布,她便身處那一片光暈裏頭,看不清容貌。
莫孝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驟然間心跳漏了一拍,而後“怦怦怦怦”不受控製地又開始狂跳。
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捂著胸口。但是不起任何作用,他的心就是亂得像是小貓爪子下的琴鍵,完全沒有章法。
後來,他才知道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叫作“喜歡”。
可是如今,佩嘉她整個人總是灰灰敗敗暗暗沉沉的,如一隻受了傷的蝸牛正躲在自己的殼裏無聲地舔舐自己的傷口,再無半分記憶中靈動飛揚的影子了。
這一切,都是喬家軒這個王八蛋造成的!
“佩嘉,我有個提議。你想聽嗎?”
“你說。”
“佩嘉,你可以考慮和我假結婚。”
傅佩嘉的表情如五雷轟頂般地驚詫。
“這樣一來,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至於你父親那邊,有我來負責解釋。你放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盡量不讓他受到刺激。
“佩嘉,你知道我的,無父無母,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最重要的是,佩嘉,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孩子。”
“為什麼要這麼幫我?這對你不公平。”
“因為你值得我這麼做。”莫孝賢一字一頓,無比認真,“你還記得嗎?有一年,我媽在夜市累昏了,是你幫著我一起送到醫院。你知道我沒有錢交醫藥費,便幫我代交了迫在眉睫的住院費用。我媽當時才能得以治療。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媽媽那一次或許就已經離開我了。”
從那時開始,莫孝賢便發誓要一輩子對傅佩嘉好,以報答她的恩惠。
莫孝賢送她到了小區門口,離開前鄭重地再度叮囑:“佩嘉,這件事情,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都宜早不宜遲。你要盡快做決定。”
她明白莫孝賢話裏的意思。對自身身體出現的變化,她其實是最了解的。
傅佩嘉抱著花木蘭坐在臥室的地毯上,內心掙紮不已。
她知道莫孝賢今天說的這番話,每一個字都是為她好的。
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要拿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難道她真的要殘忍地把孩子像垃圾一樣處理掉嗎?
傅佩嘉想到這個念頭便不由自主地發抖。
不,她做不到。
傅佩嘉雙手捂臉,嗚咽搖頭。
“花木蘭,要是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的話,那該有多好。”
花木蘭的回應隻是用舌頭舔著她的手。
那一夜,喬家軒很晚回來。帶了薄薄酒意的他推門而進,徑直進了浴室。
可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傅佩嘉的鼻尖卻聞到了一股忽然而至的玫瑰淡香。
這是陌生的香水味道。
傅佩嘉又一整夜失眠了。
第二天,趁天光微亮,她取了髒衣服去洗衣房。忽然,她在白色襯衫上看到了什麼,她緩緩地伸出兩根手指拿了起來。
是兩根長而微鬈的染色長發,豐盈潤澤,發質極好,傅佩嘉甚至可以想象出它的主人散著一頭長發時的美麗模樣。
而她的頭發,不過及肩而已。
那一天,在明亮柔軟的陽光裏,渾身冰冷的傅佩嘉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當袁靖仁接到私家偵探電話的那個刹那,他也不管喬家軒在與重要的客人開會,急匆匆地推門而進:“喬先生。”
喬家軒捏著電話的手,因為用力而關節泛白:“我馬上過去。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給我攔著她。”
他起身,抱歉地對合作方道:“段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件急事,必須要出去處理一下。下麵的會議,我就交給周副董全權負責了。不好意思,請你見諒。”
段先生見他臉上雖如常從容,但眼底卻是一片毫不掩飾的焦灼,與印象中那個凡事冷靜睿智的喬家軒完全是兩個人。顯然他確實遇到了一件很重要的急事。段先生便頷首道:“喬先生,你忙。”
喬家軒就這麼匆匆而去。
而與莫孝賢在排隊的傅佩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在民政局的婚姻登記處看到了喬家軒。
喬家軒並不走近他們,隻是遠遠站著,不輕不重地開口問她:“傅佩嘉,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真的確定你以後不需要我去哄傅成雄了嗎?”
他的臉隱在門口明暗不一的光線中,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莫孝賢上前一步,擋在傅佩嘉麵前,與他冷然對峙:“喬家軒,你給我聽好了,佩嘉她從此以後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喬家軒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是嗎?你可以替她回答嗎?”
傅佩嘉側臉不語。
一時間,大廳裏所有辦公人員以及前來辦理手續的人都保持了一種靜默卻暗窺的狀態,連說話交流都刻意地輕聲低語,小心翼翼了起來。
莫孝賢握住傅佩嘉的手,道:“佩嘉,他騙得了伯父一時,也騙不了伯父一輩子。在醫院裏,你還可以過濾新聞報紙,但要是出院後呢?該知道的事情,伯父遲早會知道的。”
喬家軒的視線利刃一般地落在了兩人相握的手上,數秒後,方抬眼對莫孝賢冷哂一笑:“莫先生,有句古話說得好,做人做事,切記別鹹吃蘿卜淡操心。我與傅佩嘉之間的事情,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佩嘉的事情,每一件都與我有關。既然你在這裏找到我們,就應該知道我們是為何而來的。”莫孝賢抬起了手,亮出了晶亮的戒環:“這是我和佩嘉剛剛挑選的婚戒。怎麼樣,款式不錯吧?”
喬家軒星眸微微一眯,森冷地盯了片刻,忽然輕輕地笑了。他漫不經心地對著傅佩嘉,一字一頓地道:“傅佩嘉,你覺得我會讓你懷著我的孩子去跟別的男人結婚嗎?你也太高估我喬家軒的肚量了!”
傅佩嘉的臉色悚然變白。喬家軒怎麼會知道的?他不可能會知道。
她斷然否認:“你弄錯了。我根本沒有懷孕。”
“弄錯了?傅佩嘉,我們一起這麼多年了,你別告訴我你的肚子是因為吃東西吃撐的。”
喬家軒一副篤定萬分的樣子。
原來他一直知道。怪不得,他最近一直不出差,為她下廚,甚至連那件最討厭的事情都不再強迫她了。隻有自己這個傻子,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可事實上,她從來都被他騙得團團轉。
“傅佩嘉,要是我記得沒錯的話,再過一個月就是你父親傅成雄的生日。嶽父大人六十歲壽辰,我這個做女婿的不出現,不知道你會對他怎麼解釋?”
“喬家軒,你要不要臉,你一再地拿傅先生來要挾佩嘉。是男人的話,就別老威脅一個女人!”
喬家軒從從容容地雙手抱胸:“莫先生,我就喜歡拿傅成雄來威脅她,你又能怎樣?!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與你何幹呢?至於我是不是男人,自證是沒用的,你不如問一下佩嘉這個人證,她是如何懷上我的孩子的?”
“你!”莫孝賢氣急敗壞,可偏偏拿他一點法子也沒有。
喬家軒居然無恥地在莫孝賢麵前說這些下流話,傅佩嘉無比窘迫,臉上瞬間紅得幾乎要滴血:“喬家軒!”
喬家軒狀似“無辜誠實”地聳肩:“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他很快收斂了笑容,把臉對著莫孝賢,不疾不徐地道:“哦,對了。聽說莫先生剛剛入職葉氏醫院,前途無量。若是有這麼多空閑時間的話,莫先生還不如多為自己的病患操心為好,別吃飽了老是想別人的女人。這年頭,男人還是以事業為重的好。”
“佩嘉,我們走。別理這個瘋子。”
“傅佩嘉,你跟他走一步試試?”喬家軒散在空氣裏的每一個字都平平靜靜的,半絲怒氣也無,卻硬生生地截住了傅佩嘉的腳步。
傅佩嘉眼睜睜地看著喬家軒氣定神閑地朝她踱步過來,最後停在她身畔,道:“你知道我的手段的,冷血無情,卑鄙無恥,心狠手辣,什麼都做得出來,對不對?”
在大廳的一眾吃瓜群眾看來,喬家軒淡淡含笑地附在傅佩嘉耳邊,似戀人般地款款細語。這畫麵曖昧美好,叫人賞心悅目。但隻有傅佩嘉一人知道,喬家軒的聲音像千年寒冰,森冷駭人到了極點。
“哦,對了。我現在就準備與佩嘉一起去見傅先生。莫先生不是想攤牌嗎?擇日不如撞日。走吧,咱們坐一輛車去。”
莫孝賢望著傅佩嘉,表情猶豫不定。
喬家軒便知自己以退為進這一招奏效了,他嘴角的笑意更是加深了:“佩嘉,既然莫先生不肯去,那麼我們走吧。袁助理在醫院陪爸爸,等我們過去呢。”說罷,他的手強勢地攬住了傅佩嘉的肩。
袁靖仁是他的心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在醫院的。她若是不肯走,下一步怕是想走都沒那麼容易了。
這一局,若是輸了,代價有可能是父親的一條命。她賭不起!
傅佩嘉無計可施之下,隻好與喬家軒一起離開,留下了莫孝賢和一屋子望向莫孝賢的“憐憫”目光。
一進車子,喬家軒忽然便探手過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傅佩嘉被他臉上陰沉凶狠的表情嚇到了,不敢動彈。
下一瞬,喬家軒拔下她手指上的鑽戒,猛地一揮手,將之遠遠地扔出車窗外。而後,他冰冷無聲地發動了車子。
凝結一樣的死寂彌漫在車子裏,叫人窒息。
一路上,喬家軒擱在方向盤上青筋凸起的雙手鬆了握,握了鬆,顯然他一直在努力控製著些什麼。
最後,他把車子在路邊停下,目視著前方的馬路,好半天後方緩緩開口:“傅佩嘉,我要這個孩子。你告訴我,你怎麼樣才肯把孩子生下來?”
他的意思是他想要這個孩子。他居然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這與傅佩嘉一直以來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那一刻,驚訝錯愕不解同時衝上了傅佩嘉的心頭。她抿著蒼白的唇,隔了好一會兒,輕輕問他:“為什麼?”
喬家軒沉默數秒,回答她的隻是僵硬的幾個字:“就憑我高興,我樂意。這孩子你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
傅佩嘉從來不懂喬家軒,這一次依然不懂。他以為把孩子生下來,就如同養條寵物狗,或者養隻花木蘭嗎?!那麼輕輕巧巧,完全不當一回事。
“不過孩子在你肚子裏,你要是不情不願的話,有的是方法讓他消失。
“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告訴我,你怎麼才肯把他健健康康地生下來?”
喬家軒屏住呼吸等待了許久,傅佩嘉卻一言不發。
她的沉默如大石一般沉沉地壓在喬家軒的心頭,慢慢地,他似乎“明白”了過來,兩條濃眉痙攣似的抽動:“傅佩嘉,莫非你為了要跟莫孝賢結婚,就鐵了心不要這個孩子?!”
傅佩嘉依舊不言不語不辯駁。
她這樣子對喬家軒來說無異於另一種默認。喬家軒半晌沒說話,隻覺得心裏涼得透底,一雙黑眸倏然陰沉了下來。
“傅佩嘉,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動這個孩子,你就等著給傅成雄收屍吧。
“還有——”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你想跟莫孝賢結婚,等下輩子吧!”
她是他的。生下來那一刻,母親就告訴他,她以後就是他的妻。
但傅佩嘉長時間地無聲緘默,令他所有的尖銳語言都似打在了棉花之上,不見半分殺傷力。
喬家軒修長的身子忽然迫向了她,深黑無邊的眸子裏有兩團火焰在跳躍:“若是你真有想跟莫孝賢結婚的心思,我發誓我也一定毀了莫孝賢。他這麼一個躊躇滿誌前途大好的青年,要是毀了,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
這一次,傅佩嘉終於是有了些許反應,她一點點地抬起黑白分明的眼:“什麼意思?”
該死的!她居然這般在意莫孝賢。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在乎!喬家軒隻覺得胸口鬱悶發狂,但他麵上不露半分:“既然你這麼關心莫孝賢,我們倒是可以再做一個交易。”
傅佩嘉的眼底滿滿的都是防備:“交易什麼?”
見傅佩嘉開始著急了,喬家軒反而好整以暇,他緩緩一笑,一字一頓地道:“你知道莫孝賢為什麼回國嗎?他在美國頂尖醫學院學習,進入最好的醫院工作,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回國呢?”
傅佩嘉看著他的目光從未有過地尖銳:“喬家軒,你到底想說什麼?請你一次性說完。”
“莫孝賢在醫學院畢業後,曾經在美國頂尖的約翰遜醫院工作了一年。高薪高職,又受人尊敬。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離開。於是,我讓人花了些時間在美國做了個詳細調查,終於讓我知道了原因。”
身為男人的直覺,見到莫孝賢的第一眼,喬家軒便知此人是個勁敵。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當天晚上,他便已經讓袁靖仁安排去調查莫孝賢在美國的一切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拿到了他想要的。
“莫孝賢是因為一個醫療事故被醫院開除的。當然醫院為了自身的名譽著想,讓他自己主動離職。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這是所有的調查資料,你可以一頁一頁慢慢地看。”喬家軒探手從後座上取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了她。
傅佩嘉並不肯接:“我沒興趣。”
喬家軒靜默了片刻,終於掀開了自己的底牌:“我們今天既然把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那麼我也就開門見山地把我的條件告訴你。
“隻要你肯把孩子生下來,健健康康地生下來,我給你我手上一半的曾氏股權。”
喬家軒這句話似是巨石投入湖麵,震起無數漣漪。傅佩嘉不可置信地抬頭瞧著他,仿佛瞧著一個完全陌生之人。
他費盡心機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傅氏,居然願意如此輕輕巧巧地把手頭一半的股權讓給她?這完全不可能!莫非其中有詐?
喬家軒似看出了她的疑慮:“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找個你信得過的律師來跟我簽訂一份協議。
“我不隻不為難莫孝賢,我還會一直幫你哄傅成雄,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
“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交易你很劃算。有了我手頭一半的股權,哪怕日後我反悔,傅成雄恢複了記憶,也不至於氣得一命嗚呼。”
傅佩嘉一直一直沉默,最後隻問了一句:“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聞言,喬家軒的雙手不覺又握成了拳頭:“等孩子生下來後,隻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離開。”
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孩子,是他處心積慮得來的。
可是,她竟然敢帶著他的孩子去嫁給莫孝賢。他真心佩服她的大膽。
喬家軒打出了自己手上所有的牌,威脅恐嚇加利誘,為的就是讓傅佩嘉乖乖上鉤。
如此一來,傅佩嘉絕對會更加恨他。
可除了這個,他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她繼續留在身邊,讓她乖乖地生下孩子呢?!
恨就恨吧。
留得一日算一日。偷得片刻是片刻。
人生,不過是一天一天再一天而已。
喬家軒的話軟硬兼施,完完全全讓傅佩嘉明白,如果她不把孩子生下來,會有什麼後果。
傅佩嘉並沒有打開文件袋,她把所有的資料都給了莫孝賢。隻翻了一頁,莫孝賢便霍然變色:“佩嘉,這些資料是誰給你的?”
說明這是真的,半分不假。
事實上,以她對喬家軒的了解,他從來不做無把握之事。
莫孝賢著急地向她解釋原委:“佩嘉,這台手術根本不是我主刀的,我當時隻是個助手而已。但出事後,院方為了維護醫院和那位醫生的聲譽,便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我這個亞裔醫生身上。我隻是一隻替罪羔羊而已。”
傅佩嘉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因為相信,所以我更不能嫁給你。”
如羊脂玉一般白皙剔透的手指牢牢地握著他的手掌,莫孝賢一時不由得癡了。
“為什麼不能嫁給我?”
“因為我很了解喬家軒,他心狠手辣,絕對不是嘴上說說,他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佩嘉,我沒關係的。不能當醫生,我就去找與醫學相關的工作,或者與醫學無關也無所謂。這個社會上,太多人的工作都是與學習的專業不對口的。可是,你絕對不能答應他!
“佩嘉,別再讓喬家軒左右你的人生了。他那麼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你和他再在一起,我根本無法想象他會怎麼傷害你。”
身邊能如此維護她的人,除了莫孝賢,恐怕已經沒有了。可正因如此,她更加不能害了他。
傅佩嘉摸著細膩的杯沿,頓了數秒,輕輕地道:“孩子在我肚子裏已經兩個多月了。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不要他的。可是,我一直沒有這麼做。
“你以為我隻是舍不得肚子裏的孩子而已,沒有其他嗎?”
莫孝賢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時作聲不得。
傅佩嘉閉上了眼,低微地道:“其實,我一直愛著喬家軒。”
莫孝賢猛然搖頭:“佩嘉,你不必騙我。我是不會相信你的話的。”
“事實上,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如此煎熬難受了。”
傅佩嘉的話輕輕幽幽,仿若天邊的霧氣,在空中轉瞬即逝。莫孝賢卻全身冰涼地反應過來,她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傅佩嘉她一直愛著喬家軒。
隻有愛一個人,才會心甘情願地為他生孩子。很多年前,母親曾親口跟他這樣說過。
母親還告訴他,她與他父親,彼此真心相愛。
他是她和他父親愛的結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