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瞬時將目光投向這個瘦弱的小女孩,隻見她蓬頭垢麵已辨不清麵容,一身單薄破舊的衣衫裹著孱弱的身軀,大約十歲,由於跪的時間太久移動起來有些艱難,凜冽的風刮過她的麵頰,帶起鬢角的碎發,堅毅的唇角在寒冷中瑟瑟發抖,那雙眸子卻閃耀著奪目的光華,如清澈的山泉沁人心脾。
錦衣少年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小女孩,走到她身邊蹲下身,笑著說道:“真是孝順啊,不過,我可沒說過砍了你爹就放過你的話呀,你們父女都是要被砍的,你哪來第二條命救你爹呢?單憑你們是褒城人,就夠死了。”言罷,起身對靜候一旁的虎賁氏說道,“既然她這麼著急死,就先砍她吧,也好成全她一份孝心。”
聞言老人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哭著乞求道:“公子息怒,幼女無知,說話不知輕重,還望公子念她年幼饒她一命,賤民死不足惜,甘願領死。”
“還愣著幹什麼,動手。”錦衣少年不為所動。
“且慢,”一直靜默不語的深衣少年從馬車旁走了過來,“不著急,讓我看看。”
錦衣少年一愣,隨即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深衣少年撿起老人身旁的弓,拿起來比劃了比劃,對錦衣少年說:“這是夾弓,獵獸射鳥足矣,行刺人麼,”說著,看看了一旁全副武裝的黑衣虎賁氏,“和這些甲士比起來,無疑以卵擊石。”
扔下夾弓,深衣少年又走到小女孩身邊,拿起那把匕首對著月光看了看,“銅匕,不過鏽蝕得都已經看不出成色了,”又將匕首放在手上掂了掂,對錦衣少年說,“刃都崩了,要想割斷你我的脖子,還真有些費力氣,也隻配拿著嚇唬嚇唬小獸罷了。”
女孩仰麵望向這個少年,少年恰好站在她身前擋住了月光,看不到麵容,隻隱約看到一雙如若流星般的眼睛散發出琉璃般的色彩。在這些****貴胄眼中,奴隸和庶民的生命甚至還不及他們豢養的一匹牛馬,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為何出言相救,但他為她們父女所辯解的一番話,倒是讓她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夜晚看到了絲絲生的希望。
“放了吧。”深衣少年嗬了一口白氣,看著雪地裏抖得支撐不住的父女倆,對錦衣少年說道。
“不過是兩個賤民,公子倒是宅心仁厚,既然公子說情,那這個人情就賣你了。”錦衣少年拔劍甩了個劍花,輕輕一挑,父女倆雙手被反綁的繩子陡然鬆開,女孩踉蹌著跑到她爹身邊扶住老人,又跪下給兩位少年磕了頭,才緩緩攙扶起老人轉身離開。
“等等。”深衣少年突然喝住父女倆。兩人一驚,迷惑地駐足回身。
隻見深衣少年隨即解開大裘抖了抖,走過錦衣少年的身邊站住,微微揚眉:“好事做到底吧,”話音剛落,嘩的一聲,出手就將錦衣少年身上的白裘也脫了下來,走上前來遞到父女倆麵前。
“你……”錦衣少年伸手抓了個空,不甘心地看著深衣少年將自己名貴的大裘就這樣送給了兩個衣衫襤褸的賤民。
“拿上吧,不然走不出林子你們就該凍死了,回去後尋個日子把大裘賣了,再有十個這樣的冬天你們全家也能衣食無憂。”深衣少年把大裘交給女孩,不等他們下跪,轉身便走上馬車,招呼呆在雪地裏的錦衣少年:“走吧。”
老人拉著女孩跪在馬車旁,說道:“賤民鬥膽,敢問公子尊諱,如若不死,此生願做犬馬以報公子救命之恩!”
“褒君長公子,褒洪德。”深衣少年目視前方不鹹不淡地回答道。
“申……”錦衣少年不解地剛要發問,就被輿中少年回視的眼神生生止住了,愣愣地望了望他,甩手無奈一笑,也上了馬車。
“駕!”禦夫一聲厲喝,馬車在一行驍勇健碩的虎賁氏護衛下向前飛奔而去。
馬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後,錦衣少年終於忍不住向深衣少年問道:“申公子既然要救人,為何又把這好人的名聲白白留給我呢?”
深衣少年倚在輿側的扶手上,轉頭目光如炬地盯了錦衣少年片刻,隨即閉目沉聲說道:“其一,不想泄露身份,以防居心不良之人聽了去傳回鎬京,那此番我秘密來褒城的行蹤也就自然走漏了風聲,褒公子所托之事也就無從說起了,我父親到那會兒也定會急於撇清幹係,我想,王後對褒君被羈押一事也是愛莫能助,更談不上你我兩國歃血而盟抵抗苴國了。其二,你乃褒君的嫡長子,如若能順利活到褒君壽終正寢,那就是下一任的褒君,雖說救的是兩個賤民,但保不齊在你窮途末路之時,昔日朝堂上進退默契的同僚則更擅於落井下石,而真正願意為你赴死的,往往就是這些曾被你給予恩惠的賤民。褒公子為人八麵玲瓏,當然不會有窮途末路那一天,不過,一件大裘換取一方庶民的尊敬,也不失為一筆劃算的買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