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兵之困(1 / 3)

“諸位臣工,怎麼都不說話了?你們不是常說予一人貴為天子,五洲臣服四海升平麼,區區一個六濟也敢覬覦大周天子的位置,豈不是蚍蜉撼樹,笑哉!”姬宮湦身著兗冕四仰八叉地斜靠在由寸匹寸金的織錦鋪就而成寶座上,意態慵懶語調不屑。兗冕的玄衣繪有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花紋,下裳繡藻、粉米、黼、黻四章花紋,衣著華麗刺繡考究,但卻與天子這議政的戲謔態度格格不入。

公元前七八一年,庚申年,上一年歲末的雪災剛過,北方大部的春耕都推遲了近一月有餘,饑民遍野餓殍無數,導致北方諸侯六濟叛亂。六濟國君大罵周天子無道,年年向周朝稱臣納貢,災年卻不對他們這些邊陲小國施以援手,引得周遭許多小諸侯舉旗響應。

六濟乃是北方一隅的小國,倘若有三四個諸侯沿渭水、涇水、洛水三河流域自東西兩路相會,再沿汾水北上,便能直取六濟。再派一路能言善辯的大夫攜禮拜會霍、楊、唐、虞、荀、韓、翼等六濟周邊諸侯國君,向其傳達天子旨意,勸說各諸侯助天子伐戎,在大周軍隊與六濟開戰之時不予六濟提供後需,在其兵敗之時不予六濟往各國避難提供要道。於此,此次征伐六濟,勝算便很大。年輕的周天子對征伐六濟很是看重,對於新即位的他來說,如若征討成功,便可立威信於各個諸侯,使有叛心的諸侯各自安分。

明堂上陷入了一片長久的靜寂,隻聞得漏壺的水聲滴滴答答從堂外傳來,掌管漏壺計時的擎壺氏早已昏昏入睡。

平時為各方利益爭得頭破血流的諸侯、公卿、大夫們此時卻對六濟的亂事保持了高度一致的緘默。

姬宮湦眼光掃過這些平日出口成章的大臣們,每個人都仿佛入定一般雙目微垂木然而立,對天子的這番話置若罔聞。姬宮湦心底頓時升起一團火,看來這種形勢下,也隻得依仗申侯這位處處盤算自己的嶽丈了。

“申侯,予一人記得先王三十九年時,你可是沿湍水出兵,神不知鬼不覺地占了鄧侯的城邦,害的鄧侯還沒來得及向父王求救,就被你斬草除根收拾得幹幹淨淨了。”姬宮湦把玩著一塊方玉漫不經心的對堂下的申侯說道。

身著墨色玄端朝服的申侯連忙出列,“大王,老夫於先王壬子年出兵是為大周王室清理門戶,不曾向先王請示,那是因為鄧國與巴國、庸國、穀國、若國在彭水一代已呈聯盟之勢,若等消息傳回鎬京再出兵,那時被滅門的就該是老夫一家了。老夫自昭烈武成王一脈至今,三百餘年忠心於周室,老夫一國已遵從先王旨意一分為東西二申國,當年的教訓老夫猶記在心,萬萬不敢有絲毫越矩之心,還望大王明察。”申侯畢恭畢敬地在堂下拱手說道。

“有沒有越矩之心予一人不知道,不過眼下征伐六濟如若你能出任大司馬,以佐予一人平定邦國,那予一人便答應你破軍之日,便允東西申國重新合璧,你看如何呢?”姬宮湦見機毫不猶豫地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申侯。

申侯聽罷,表情一怔,心下思量,沒想到這個年幼的新君心思如此狡詐,先是以當年舊事誘自己表明效忠之心,再將無人應承的征伐六濟之事推給自己。如若答應當這個大司馬,不說申國與六濟路途遙遠,便是眼下自己掌權的西申國隻有兩軍人馬,就是將東西申國重新整合,也不過三軍,而眼下的形勢各個諸侯恐怕沒人願意出兵相助。自申國至六濟路途不下兩千餘裏,兵車勞頓,途中還要經受大小歸順六濟的屬國連番襲擊,糧草軍需都是龐大的開支,等到了太原境內開始於六濟作戰時,能餘兩軍的兵車便實屬不易了。再者,申國與鄧國的戰爭剛過七年,又加上被先王遷民分國,國力尚未恢複,此時讓自己出兵替天子伐戎,無疑是滅國之舉。但是,如若不答應,這位新君又如何能放過自己呢?

無奈之下,申侯隻能硬著頭皮伏地哀求,“大王,老夫年事已高,耳聾眼花,身虛體寒,出任大司馬有損天子威儀,還請大王體恤呐。”

周天子姬宮湦冷笑一聲,“如此說來,嶽丈是不應予一人這個麵情了?”

明堂上的氛圍一下子跌入了冰點,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息在悄悄蔓延,申侯跪在地上一派涕泗橫流,而寶座上的姬宮湦冷眼相望,卻不退讓一步,眾多諸侯卿大夫們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情漠然視之。

“大王,士臣褒洪德願舉全國之力助我王征討戎寇。”一絲溫和謙卑的聲音在明堂上響起,褒國長公子褒洪德出列拱手行禮,他的這番話瞬時緩解了周天子一觸即發的怒氣。

“褒世子有心了,不過以褒國之力,出兵一軍已算竭盡全力,又何談長途跋涉取六濟而不敗呢?”姬宮湦對褒洪德的相助頗為讚許,但對褒國這樣一個彈丸小國來說出兵伐戎卻不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情,對此姬宮湦也頗具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