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間,定國將軍從雲端摔入穀底,多年的腥風血雨隻換來一紙兵權與和離書。隔日,將軍淨身出戶,隻身前往姑蘇,毅然決然的不曾回頭,聽父皇說,那日從城牆上望過去,一襲黑袍、孑然一身的定國將軍,遠去的背影孤寂又決絕,像荒漠中離群的狼。
莊宣帝自以為高枕無憂,日日笙歌,隻瞧著皇城安穩了幾載,卻沒料到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其下皆是翻湧的暗流,隻是伺機等待罷了,待到尋到時機,便會一觸即發。
待將軍再次歸來,已是數年之後,借著稟告要事的名頭請求入宮麵聖。他不知遠在偏僻之地、失去功名利祿的定國將軍在踏入熙攘繁華的京城那一刻時,心中會作何感想,孤身一人的定國將軍做出溫順之姿,刀劍也不曾帶,有何可擔心的呢?莊宣帝不做他想,抬抬手應允覲見。
誰也不曾料到,這一見,便是天子絕命之時。
心腹大太監在眾目睽睽之下活生生的變了模樣,那是個清雋的男子,淺淡的眉目之間似是狠厲似是痛苦,在眾人反應不及之時一躍而起,鋒利的匕首一晃而過,沒入胸膛,與此同時是連綿不斷的驚叫聲,與突然從烏雲密布中降下的天雷聲混在一處,振聾發聵。
那行刺之人顯然是個邪物,引得一道道的天雷顯然的直奔而去,其中隱含的力量連天地也為之顫抖。那人隻直直站著,分毫不躲,仰著頭去瞧電光四濺的青雷,驀的還笑了起來,像是如釋重負。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不絕於耳,青色天雷似是長了眼睛一般,隻一下,便將那人的握著匕首的手臂齊根斬斷。
斷臂離體,鮮血四濺,那人連眼也不曾眨一下,轉過頭看向已經呆怔的定國將軍,張了張嘴說了一句什麼,便仰麵迎著天雷閉上了雙眼。
可惜天雷聲太大,盡數將聲音蓋了下去,旁人沒能聽見分毫,可定國將軍定是聽見了的,而後麵色大變,從來刀口舔血的人露出驚懼的神情,猛地站起身想要去阻止,又被另一道天雷攔住了腳步。
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雷劈成了塵埃,除了一片衣角,什麼也沒剩下,若不是地上的殘肢與鮮血還血淋淋的存在著,眾人幾乎要以為那人從不曾存在過。
那日簡直是一場噩夢。邪物現身,皇帝被刺,天雷降罰,灰飛煙滅,每一件事都足以令人膽戰心驚。整個皇宮瞬間亂成一團,太後氣急攻心,直接暈了過去,太監宮女六神無主的四處奔走著,嬌滴滴的後妃們哭成了淚人,被賦以厚望的太醫一窩蜂的圍在龍床前竊竊私語,個個神情凝重,搖頭歎氣。
莊宣帝到底沒能挺過這場劫數,於第二日的第一縷晨曦出現時,閉眼咽了氣。
皇帝駕崩,無子無後,便是因了這個契機,他容氏才能登頂,一掌江山。
每每聽到父皇講起那日的天雷,他便對世間的妖魔鬼怪多了一絲敬畏與恐懼。這些邪物可以隨意變換模樣潛入凡人的身邊,在毫無防備之時,瞬間便能取了人的性命,防不勝防。
莊宣帝不過是做了每個皇帝都會做的事,卻引來了邪物禍事,一朝喪命,江山易主,何其無辜?如今他不過是想讓王弟成個婚,安安生生地待在京城做個閑散王爺罷了,既不曾奪去榮華富貴,又不曾驅逐偏遠之地,卻如魔咒一般的,引來了這個狐妖邪物。
他如何能放心?
今日他想起許久不曾瞧過的遺詔,突發奇想的去瞧了一眼,卻見已經不翼而飛,他心驚膽戰,被何人哪去,除了容玉,再想不出其他第二人選,於是他連夜帶著無塵突襲青平王府,沒料到正趕了巧,容玉不在府中,獨留下這隻妖精,實在是天賜良機。
這場局本就是仗著容玉在意這隻妖精才設下的,可這隻妖精卻說一切不過是因了魅惑之術罷了,那麼先前容玉的所作所為皆不是出自本意不成?如此,他的如意算盤豈不是落空!
千孚看著皇帝的麵色忽明忽暗,百般變換,隻噙著笑意做輕鬆狀,故意不言,心下卻是焦躁急了。
傻子,真是個傻子!平日裏冷靜的可怕,一到正事兒上便犯糊塗,明明料到是一場局,打一聽到風聲就該遠遠的離開去,最好誰也尋不到才好,為何還要回來,陪著他一塊兒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