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我決定不再在她們的房子過夜。吃過晚飯不管多晚,我也會堅持回宿舍睡覺。盡管宿舍已經冷的連牙刷都凍住了,而她們的房子裏依然可以穿著T恤上網。讓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蘇恩童。

剛剛開始供暖的一天夜裏,我不知道幾點,窗外的月光還在牆壁上留著清晰的影子。我被尿憋醒了剛想起來去上廁所,朦朧中發現有個人影蹲在我旁邊。“蒼天!不會是進來賊了吧?”我一下子被嚇得清醒了,可是依然不動不睜眼,心裏盤算著該怎麼應付。屋裏可還睡了兩個女人,要出什麼事兒這日子可就沒法過了。想著想著覺得有隻手在撥我的頭發,“怎麼辦怎麼辦?”我是一躍而起跟他殊死搏鬥呢還是繼續裝睡隨機應變?還在想著呢,那隻手已經撫上了我的臉,順著我的額頭,鼻梁,劃過嘴唇一直到下巴。指尖微涼,但是柔軟細膩,憑觸感似乎是個女人。難道是傳說中的雌雄大盜?當那股熟悉的檀香傳到我鼻子裏來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這是蘇恩童。

說實話我對恩童的感情真的是一種對姐姐般的感覺。雖然我經常在玩笑的時候單膝跪在沙發上擺出求婚的姿勢對她說“啊!女王!賜個吻吧!”,她就捧了我的臉在臉頰上來個響亮的Kiss;也曾在我三下兩下修好了家裏的網線的時候揚言要我到她家裏去入贅。可是這一切在我看來,都是朋友間普通的親昵,或者是我們兩個本性的愛玩,絲毫沒想到別處去。但是現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客廳來摸我的臉,我想不通,為什麼。我動了動,她的手“倏”的一下拿開了,隨即站起來往洗手間走,我眯著眼睛看過去,不出所料。

於是我找了個學校查鋪的借口每天回去。盡管凍得我生不如死,我還是不想讓純美的友情變質。很多年後小海聽到我說這段的時候,斜著眼睛看著我說“那是你在做夢呢吧?少自作多情了,恩童才不是那種人呢。她要是喜歡你,早撲你懷裏大喊‘我愛你’了,用得著這樣麼?”我不語,摸著下巴笑。

當又一年聖誕來臨的時候我將離開我的大學,回到我的故鄉去。老爸在一家報社為我找了個編輯的工作,先實習,差不多就可以留下了,對我這種胸無大誌的人來說,是非常合適的去處。

本來打算21號走,可是寧海和蘇恩童非要在平安夜我生日的時候給我踐行。無奈,隻好換了25號的車票,等著聖誕節的來臨。

那頓飯吃得我非常鬱悶,她們兩個完全無視我這個第二天就要踏上歸途的人的存在,對著拚起了酒。最開始紅酒,隨後啤酒,最後居然要喝二鍋頭。我連忙攔了服務員說還是拿壺茶來吧,結果兩個人一起噴著酒氣對我吼:“要你管!”嚇得我一陣肝兒顫。喝到最後竟然開始劃拳。在某酒店華麗的餐廳裏,悠揚的古箏曲在若有似無的低奏,衣冠楚楚的客人都在低低喁語。兩個美麗精致的女子喝得大著舌頭劃拳,這不能不說是一幅相當有看頭的場景。

當我連拖帶拽把她倆弄出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10點。招呼一輛出租車,看著兩個爛醉如泥的人知道把她們放在後麵等到家就出溜座位下麵去了。我隻好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蘇恩童塞進去,給她拴好安全帶。又把寧海拖進後座,抱她在懷裏然後招呼司機師傅開車。一路上寧海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些什麼,蘇恩童則高唱《國際歌》。出租車司機汗毛倒豎把車開得飛快。我偷偷的親了寧海的臉一下,我知道,明天,我們又將開始分離。

到了樓下,蘇恩童扯著司機非要給人家來一段《打漁殺家》,我趁機先把寧海半抱半抗弄上了樓。再下來,付了錢,剛把蘇恩童從車上哄下來,門都沒關好,司機一打油門就跑了。我隻好再拖著蘇恩童上樓。

樓道裏,她突然不喊不唱了,勾了我的脖子,口齒很清楚地問我:

“如果沒有寧海,你會不會喜歡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我愣了愣,又笑,

“就是有寧海,我也喜歡你呀。”

蘇恩童也笑了,笑得很嫵媚。拿指尖點著我的眉心說:

“你就裝傻吧你!”

第二天送我到火車站的時候這倆人又人模狗樣的了。當著我們宿舍人的麵,囑咐我路上小心,到了來電話。寧海塞了一個盒子在我的口袋裏,然後催我上了車。火車開動的時候我笑著揮手。沒戴眼鏡,誰的表情也看不清。

路上我打開了那個盒子,又是一條手鏈。不過這次是一串紅豆,一個一個細密緊實的排列著,紅得耀眼。

我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望著窗外飛馳而過蓋了雪的農田,一股沉鬱之氣把歸鄉的喜悅衝得無影無蹤。

我迅速和初高中的死黨們又打成了一片。當年一起遊接力的四個人除了阿四出國以外其餘三個人都回到了故鄉。其實小三楊兢根本就沒走,她的大學就是在本市上的。老大陳湛警校畢業穿警服成了警花,而且是最具刺激性的刑警,每天帶著槍風風火火的抓著殺人犯搶劫犯;克克(楊兢的昵稱)學的是外語,現在在一家外企做個小白領,養了一條漂亮的不象話的哈士奇;而我每天在那種吃不飽餓不死百無聊賴的工作之後,最大的樂趣就是和她倆一起泡著,三個人勾肩搭背遊來逛去,後麵跟了一條威風凜凜讓很多人垂涎欲滴的雪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