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把天空染成一片灰白。
流嵐倚著窗扉,凝望著遠處的碧羅山,神情流轉,思緒不定。
他莫名地歎了口氣,轉身看見桌上一片狼藉。頃路剛掃完了膳食,趁主人出神之際偷喝了半壺酒,酒足飯飽之後便癱在桌上,雙翅伸展,翅羽微微顫動,長喙翕合,仿佛意猶未盡,嚼著剛剛的美食.
流嵐提起最後剩下的一杯酒,小酌了一口。酒醇而烈。
嗬......什麼時候,他也開始喝這麼烈的酒了?
他笑,有點落寞。
牆上的神龕靜靜地懸在竹製的牆壁上,檀香縹緲,仿佛將思緒帶回了那個懸崖邊.
從他有記憶起,他的生命裏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師傅。是師傅把他養大的。但是他不喜歡他。
師傅是個很孤僻的人,他帶著他在韃桑部的韶華山隱居,在那座陡峭的山崖邊緣結廬而居。為此,他不知恨過多少次師傅。當然在他能夠駕馭風時,這股恨便消散了。
他恨他的太多,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了。
等他學會了禦風之術,他就整天漫遊在韶華山和韃桑都城之間,在那座繁華的都城內,他遇見了白鳶.
他記得他曾掀過她的裙子,牽過她的衣袂,甚至還偷吻過她粉嫩的小臉.而她,每次都是鼓著如雪的香腮,睜著一雙剪水秋瞳憤懣地瞪著他.然後他會笑她這個樣子就像君山上那堆扁毛畜生.而那個長年陪伴在她左右的貴族少年便會一劍刺來,隻可惜,每次都讓他安然躲過.也隻有那一刻他才會認真審視師父的劍法.
但那時的他狂妄地以為以己之力可以保護那個柔弱的韃桑公主白鳶,曾是那樣自負。
在師傅被人請下山的空檔,他掙脫了師傅縛在他身上的禁咒,跑去見白鳶。
她在那司神廟祭拜,和所有的韃桑皇族在一起。但一場不知從何處刮來的狂風把她和她的家人分開了。而他突破風障,找到了她。
那是如何驚險,他也記不清了。隻知道白鳶在見到他的第一麵就說:“你受了傷,快走!”
他才驚覺,原來,他的手臂已經染成血紅色。
狂風如刃,割碎了眼前的一切。
那司神廟一時間變成一座人間煉獄。無數血肉被絞得飛揚漫天。
白鳶驚得不忍去看,躲在他的風衣之中。
而她身邊的少年也臉色蒼白。他甚至看見曾和他們一起玩耍的譖沿的眼珠隨風飛離軌道,然後擊落在他的胸前。空氣中凝著血腥味,令人聞之欲嘔。
他用他那半吊子的障影護著白鳶躲入神廟。
“你還是回去吧,你師傅一定會擔心你的。”白鳶的聲音顫顫巍巍,眼中充斥著恐懼。
倔強的少年依然沒有改變初衷。
“他頂多以為我被風刮走了。不要緊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一直在犯虛——要是師傅真的不來救我了該怎麼辦?
但是師傅還是來了。帶著滿身的傷痕。他在那之後才知道師傅被迫接受了韃桑最強的術士的邀請,去和南荒大師比劍。最後師傅贏了,卻也幾乎毀了原本前途一片大好的南荒。因為,南荒為了贏他,竟然啟動了較場上的風使燭台,引發了韃桑都城的一場浩劫。
然而,師傅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一個人。沒多久,在師傅的勸說下,南荒再次被起用。
毀了他該多好。流嵐覺得那個表麵仁慈的術士其實心計很深,每次見他都會有不好的預兆。
就像現在,他不用想就知道。
今夜將是個不眠之夜。
流嵐喚醒頃路,一起出門。
他的竹舍很偏僻,雨夜裏更顯得孤寂。卻很幸運的,有人前來拜訪。
南荒站在雨中,障影覆蓋全身,雨簾如瀑般順著障影的輪廓滑下。
“有事出門?”南荒托著虛無焰,手指輕顫。
“南荒大師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流嵐緩緩走下竹舍,障影隨著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