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持“告成歸老”之心態,方能逢凶化吉(2 / 3)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可惜,流的不是遼東兵的血,而是魏軍的血。

幽州刺史毌丘儉奉命統率魏軍和鮮卑、烏桓的軍隊,武力征討公孫淵。公孫淵渾然不懼,決定禦敵於國門之外。

公孫淵派出軍隊,屯駐在入遼東的咽喉要道——遼隧。

遼東有條大河叫作遼水,遼水的東麵有支流小遼水。在遼水與小遼水的彙合處,就是遼隧。毌丘儉的雄兵來到這裏,正好趕上大雨連下十幾天,遼水泛濫。毌丘儉不熟悉地形,再加上這樣的突發情況,與公孫淵的遼東兵接觸之下,戰局不利,就知趣地退兵了。

公孫淵跟孫權玩外交,跟曹叡玩政治,跟毌丘儉玩軍事,全麵完勝,野心急劇膨脹,竟公開反叛。他自立為燕王,設置百官,改元“紹漢”——翻譯成白話也就是“繼承漢朝”的意思。公孫淵利用祖孫三代在東北的霸主地位,發出詔書封鮮卑王為“單於”,聯合周邊的一些少數民族來騷擾曹魏。

景初二年(238年)正月,司馬懿得到詔書,緊急從長安趕往洛陽。他清楚,曹叡此番召他進京是想把消滅公孫淵割據勢力的任務交給他。

司馬懿最近幾年閑得手癢癢,再加上之前與諸葛亮打仗一味堅守,心裏也憋得慌,早就想找個機會好好打一場痛快淋漓的大仗了。公孫淵,是個夠分量的對手。

司馬懿趕到洛陽,麵見曹叡。曹叡很客氣地說:“公孫淵造反,本不足以勞太尉大駕,但朕想一舉解決公孫淵,永絕後患,所以隻好麻煩你。你覺得我軍出征,公孫淵如何應對?(此不足以勞君,事欲必克,故以相煩耳。君度其行何計?)”

司馬懿略加思索,畢恭畢敬地回答:“強弱懸殊,公孫淵的遼東兵不是我軍的對手。他事先棄城逃跑,這是上策。”

“哦?”曹叡大感意外,“棄城逃跑已是敗了,怎麼會是上策?”

司馬懿回答:“強弱懸殊之下,既已無勝算,則保留實力為上。公孫家族在遼東經營三代,倘若將遼東郡百姓、錢糧、兵員悉數帶走,給我軍留座空城,然後再利用地形之便不時騷擾我軍在遼東的駐軍,同時煽動起周邊的夷狄一起造反,則公孫淵於暗處神出鬼沒,而我軍在明處疲於奔命。不留重兵,則遼東得而複失;留有重兵,則泥足深陷。一旦吳、蜀再乘虛而入,則公孫淵可以收複遼東,逐我出門。”

曹叡點點頭:“果然是上策,凶險之極。那中、下策又是什麼呢?”

司馬懿接著說:“像對付毌丘儉大軍一樣,據守遼水,是為中策(據遼水以距大軍,次計也)。固守遼東首府襄平,那就是坐以待斃了(坐守襄平,此成擒耳),這是下策。”

曹叡點點頭,又問:“以太尉之見,公孫淵會采用哪一策?(其計將安出?)”

司馬懿胸有成竹:“隻有高明之人才能知己知彼,忍痛割愛放棄遼東,這不是公孫淵能達到的境界。我大軍千裏出征,公孫淵一定認為我軍不能持久,肯定會先據守遼東,而後坐守襄平,也就是先用中策,後用下策。(必先距遼水而後守,此中下計也。)”

曹叡明白,司馬懿的上策已是爐火純青、謀之巔峰,非極高明、極大膽之人不能用,看來公孫淵休矣。他接著問:“太尉估計此戰,來回需要多久?”

司馬懿斬釘截鐵:“往百日,還百日,戰百日,休息六十日,一年足矣。”

曹叡終於拍板,認可了司馬懿的戰略構想,派出步兵、騎兵四萬人給司馬懿。有臣下說,四萬人太多了,千裏遠征,後勤和經費恐怕跟不上啊。曹叡擺擺手:“遼東距洛陽四千裏,如此遠征雖然要出奇兵,但也要靠過硬的軍事實力說話。不應該過多地計較經費問題。(四千裏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

曹叡除撥予四萬步騎之外,還下令駐紮幽州的毌丘儉軍也受司馬懿全權指揮。司馬懿得到曹叡的莫大支持與信任,四萬雄兵盔明甲亮,戰馬嘶鳴,戰旗招展。曹叡親自送別,司馬懿率領曹魏大軍,從洛陽城西明門出發,前往四千裏之外的遼東。

曹叡送走司馬懿,鬆了一口氣:這位鷹揚之臣,終於被朕調離關中,送到遼東去了。等你歸來之日,再予調防,不讓你回關中,也就順理成章。公孫淵,算是幫了朕的大忙。

司馬懿對此並非一無所知。不過,他回憶自己的用兵生涯,大部分時間都在帝國的西南一帶作戰,如今卻要用兵東北這個陌生的地方,人生年年有新鮮之事,不禁倍感興奮。

曹叡特詔司馬懿的三弟司馬孚、長子司馬師送司馬懿取道河內溫縣老家,恩準停留數日。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已到花甲之年的司馬懿騎在戰馬之上,望著道路兩旁越來越熟悉的風物景觀,感受到了家鄉的氣息。

葉落歸根,終於要回家了。

河內溫縣,原本是個寂寂無聞的小地方。自從出了個司馬懿,溫縣人每次出門跟人打招呼都底氣十足:在下是溫縣的,與司馬太尉是同鄉。

溫縣有些年紀大的老人,還經常給孩子們講司馬懿年輕時候的故事:司馬太尉可了不得,當年年紀輕輕就胸懷大誌,慨然有憂天下之心!魏武帝兩次派人登門來請,才請得動他出山!

年輕一輩的人們則更多是在魏、蜀戰場的故事中聽到這位本鄉先賢,怎樣用二十四天攻占上庸擒斬孟達,怎樣讓臥龍諸葛亮束手無策嘔血而亡。在當地,司馬懿就是個活著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