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遠征軍,常規的做法是堅壁清野,深溝高壘,建設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一般來講,易守難攻。諸葛亮攻打陳倉就是一個最鮮明的例子。隻要能夠堅守,待入侵者兵疲勢老,自然就會退卻。此時再趁勢追殺,可收完功。司馬懿對付諸葛亮的進攻,就是采取的這個辦法。
但這個常規做法有個前提:對戰雙方旗鼓相當。而易守難攻也並非鐵律,下麵這條才是鐵律——
善守者,攻難;善攻者,守難。
司馬懿毫無疑問就是位善守能攻之人。司馬懿抵達前線,觀察地形,心中已有勝算。
司馬懿手下諸將牛金、胡遵之輩紛紛請戰,想要強攻遼隧,司馬懿微微一笑:“賊軍之所以堅壁防守,是想拖垮我軍;如果進攻,正中他們下懷。”
簡單的強攻和硬守,都非智者所為。司馬懿摸清楚了遼隧的全部情況,利用所能掌握的全部條件,構思出一局很大的棋。
遼水北段,防守虛弱。這不是每一雙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實,隻有司馬懿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一眼捕捉到遼東兵防守的命門所在。
司馬懿留了少量兵力揮舞著大量旗幟,在南麵佯裝進攻遼隧,親率主力部隊從遼水的北部偷偷渡河,然後悄悄繞行,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遼隧的後方。牛金、胡遵一看,太尉果然用兵如神。既然已經繞到敵軍後方了,那就趕緊發動偷襲吧!
牛金、胡遵與司馬懿水平的差距,就體現在這裏。
司馬懿根本不急著進攻,他壓根不怕暴露行跡,明目張膽地派出兩支軍隊。
第一支軍隊,沿著遼水在遼隧守軍的背後大模大樣地修築起長長的防禦工事;
第二支軍隊,把遼隧守軍用來渡河的船隻全部鑿沉,架在遼水上的橋梁全部鑿沉燒毀。
一切辦妥之後,司馬懿帶兵往公孫淵的大本營襄平殺去。
牛金、胡遵一頭霧水:“我們已經成功渡河繞到敵軍身後來了,現在不攻賊而造防禦工事,算怎麼一回事?”
司馬懿說:“古人曰:敵雖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賊軍主力在遼隧,後方必然空虛。我軍直指襄平,遼隧守軍肯定害怕大本營失守,會主動回防求戰。這時候我們再和他打,可以有十成勝算。”
遼隧的守將卑衍、楊祚對於防守很有信心。上次毌丘儉的大軍就是頓挫於遼隧之下。這次通過積極備戰,遼隧被修造得更加堅固,況且周邊還有長達二十裏的戰壕,司馬懿即便插翅也難以飛越這銅牆鐵壁、深溝高壘的遼隧防線。
遼東兵躲在戰壕裏嗑瓜子聊天,全然沒有把魏軍放在眼裏。雖然遼水對岸的魏軍整日搖旗呐喊,卻不敢真正進攻,卑衍、楊祚認定了他們隻是虛張聲勢,等糧草一盡自然就退兵了。
然而,一連串的不利消息打破了兩位守將的迷夢。
報!魏軍出現在遼隧後方!
報!渡河的船隻、橋梁都已經被魏軍焚毀!
報!魏軍在我軍後方建造了防禦工事,主力已經直撲襄平而去!
卑衍、楊祚大吃一驚。一天前,遼隧還是堅不可破的防線;一天後,遼隧就已經變成一道廢防線了。更可怕的是,一天前,魏軍是進攻方,遼東兵是防守方;一天後,魏軍已經在身後修築起防線,成為防守方,而遼東兵居然倒變成進攻方了!
一夜之間,攻守易勢!
司馬懿用兵,果然神出鬼沒。卑衍、楊祚再也不敢懈怠,他們帶領數萬遼隧守軍跳出戰壕,尾追司馬懿而去。卑衍、楊祚打定主意:你司馬懿圍困襄平城,肯定一時半會兒拿不下;我軍作為援軍趕到,與城裏守軍裏應外合,定教你司馬懿吃不了兜著走!
吃不了兜著走的,當然不是司馬懿,而是卑衍、楊祚。
誰說我要去打襄平?司馬懿殺了個回馬槍。
司馬懿雖然劍指襄平,其意卻在遼隧。他深知遼隧守軍不除,圍困襄平隻能使魏軍陷於被動。之所以在遼隧後方毀船焚橋、建立防禦工事,火速趕往襄平,都是為了引蛇出洞,好一網打盡。
探子報告:遼隧守軍傾巢而出,尾追我軍而來!
司馬懿對牛金、胡遵說:“之所以不進攻他們的大營,正是為了讓他們來找咱們。這個時機要抓住啊。”牛金、胡遵恍然大悟,摩拳擦掌,待司馬懿一聲令下,調轉槍頭對遼隧軍迎頭痛擊。
卑衍、楊祚大敗,司馬懿窮追不舍,三戰三捷,把這支數萬人的軍隊全部殲滅,這才揮軍撲向襄平。
一戰後,法國為了防止德國再次入侵,花費巨資建造了一條堅不可摧的馬奇諾防線,自以為高枕無憂,沒料到二戰爆發後,德國軍隊攀越阿登山區,從北邊取道比利時繞開馬其諾防線,迅速占領法國全境。
一千七百多年前,司馬懿繞開遼隧防線的計謀,近似於此。然而兩相比較,司馬懿的謀略要複雜、高明得多。此戰綜合活用了聲東擊西、瞞天過海、圍魏救趙、調虎離山等多項計謀,堪稱戰史上的經典範例。
公孫淵得知遼隧防線失守,心知情勢不妙。公孫淵最近聽聞了很多詭異的事情:有條狗戴著帽子穿著絳紫色的衣服爬上屋頂(犬冠幘絳衣上屋);有戶人家煮飯,打開蒸籠發現裏麵一個蒸死的孩子(炊有小兒蒸死甑中);襄平的北邊挖出來一塊肉,沒有手足但是能緩緩地動搖(襄平北市生肉,無手足而動搖)。對於自然科學不發達的古人來講,異象紛呈足以成為不祥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