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司馬懿在曹芳在位初期,還指揮過兩次中等規模的軍事活動。如果他已經無權無責,這兩次用兵如何解釋?
總而言之,說曹爽此時就已經把司馬懿架空,為時過早。這一方麵汙辱了曹爽的人格,另一方麵也貶低了曹爽的智商。曹爽對於中國官場的規矩摸得很清楚:永遠不要簡單認為權力一定會隨著官職而升降。漢武帝朝的宰相,權力遠遠小於得寵的內官;而清末光緒百日維新時期的康有為,官銜雖低,權力卻不小。
什麼樣的人,就辦什麼樣的事;多大的事,就有多大的權。權隨事走,事在人為。
朝廷方麵,因為大司馬這個職位已經克死過好幾任大司馬,太不吉利,所以隻給司馬懿加官太傅。
司馬懿欣然接受。有些人,容易被捧殺,一旦身居高位,簡直不知所措,開始異想天開、胡作非為以加速自己的滅亡,比如吳質。司馬懿不是這樣的人,他明白解決“高處不勝寒”問題的最佳訣竅:踏踏實實地辦最低下、最關切民生的實事,以積累良好的政治聲譽。
曹叡時代最大的弊政,就是大興土木,工程繁多,百姓不堪其苦。司馬太傅新官上任三把火,為民請命,罷除現役的民工上萬人,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這時候也已經擔任洛陽的典農中郎將。他秉承父親的精神,廢除一些瑣碎的小工程,不影響老百姓耕作和收獲的時間,贏得大家的交口稱讚。
在司馬懿父子踏踏實實積累政治聲譽的時候,曹爽也沒有閑著。
曹爽麵對司馬懿,最大的劣勢在於孤身一人,沒有形成自己的黨羽和政治集團。
曹爽仔細分析可以拉攏的勢力。
朝中老臣,大體傾向司馬懿,不好拉攏;新進來的官員,人微言輕,還在觀望形勢,不會死心塌地跟著自己;曹氏宗親,經過奪權事件後,繼續被牢牢禁錮在各地的封地。何況,曹爽在宗親之中,資格既非最老,關係也非最親;上次奪曹宇的權,等於已經把宗室得罪過了,如今起用宗室,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曹爽當然不會去幹。
要想在短期內迅速建立起一支忠誠可靠、政治素質過硬、足以與司馬懿相抗衡的政治團隊,難度非常高。
但是這難不住曹爽。他決定用非常之策、非常之人。
曹爽想起了曹叡時代在全國範圍內有重要影響的一宗大案要案。他要起用的人,正是當年那批政治犯。
曹爽取出了塵封已久的絕密卷宗,撣去灰塵,細細翻看。隨著灰塵的簌簌掉落,八年前一樁撲朔迷離的政治大案逐漸浮出水麵。
當時還是曹叡時期,雖然邊疆還時有戰事,但帝國的心髒地帶早已經遠離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在這太平安逸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新一代的年輕人,渴望刺激和不平凡。
這代年輕人之中,最傑出的人物有三個:何晏、鄧颺、夏侯玄。
何晏,是漢末最有權勢的人物大將軍何進的孫子。何進死後,曹操照例把何進的兒媳婦笑納進自己的後宮,收何晏當了幹兒子。有了這樣的出身,何晏自然不把太子曹丕放在眼裏。太子穿什麼樣的衣服,何晏也穿什麼樣的衣服,兩人老在公共場合撞衫,曹丕恨得咬牙切齒,暗罵何晏是“假子”。
何晏出身高貴,又是寂寞的青年哲學家、曹魏第一帥哥,在中國帥哥史和思想史上都很有地位。在魏晉思想界萬馬齊喑的時代,何晏猶如一顆啟明星,前承漢末經學之餘緒,後啟魏晉清談之先風,著作有《論語集解》《道德論》等,都是非常有分量的作品。
高貴而寂寞的帥哥思想家何晏,和另一位天才曹植一樣,遭到了腹黑之王曹丕的羨慕嫉妒恨。曹丕即位之後,何晏鬱鬱不得誌,隻好在寂寞的香氣裏顧影自憐。
曹丕死後,曹叡立即宣召何晏進宮。何晏非常激動,以為將迎來政治上的春天,大展拳腳。然而,曹叡看中的隻是他的文學才華。曹叡讓何晏為自己新蓋的大樓寫一篇賦。在這位雄才偉略的皇帝眼中,何晏不過是個高級文學侍從罷了。
我何晏天縱英才、滿腔熱忱,難道就要以此終老?心有不甘,無可奈何。
鄧颺的來頭更猛,他的祖上是東漢開國第一功臣鄧禹。但是鄧颺的仕途更坎坷,他曾擔任尚書郎,接著外放洛陽令。洛陽是曹魏的首都,世家勢力盤根錯節,人事關係異常複雜,洛陽令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官,頂多就是個打雜的管家。鄧颺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慘遭免官。輝煌的仕途戛然而止。不久,鄧颺又被起用為小小的中郎官,才智得不到充分發揮。他對現實政治一肚皮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