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不但不出兵,還給曹爽兜頭潑一瓢冷水。他暗中授意世族代表鍾繇的長子鍾毓給曹爽寫了封信,勸他索性退兵。朝廷之中,眾多老臣得了司馬懿的暗示,也一起唱衰調。
曹爽進無從進,退無從退,不知如何是好。王平也很納悶,即便帶隊將領是個草包,也不至於窩囊成這樣啊?我還等著打硬仗呢!王平並不知道,魏軍根本不是被蜀漢的區區三萬人給擋住的,而是被遠在東方的老破壞之王司馬懿和現在軍中的小破壞之王司馬昭給撂進了泥潭。
王平當然也不會閑著。你們畏畏縮縮,疑神疑鬼,那我再給你們加點猛料,堅定你們退兵的決心。王平決定搞一次夜襲,他選中了一處營地。
這處營地的主將,正是司馬昭。
夜深了,司馬昭還不想睡。他在營帳之中輾轉反側,思考父親與曹爽之間的這場鬥爭。他發現,盡管父親似乎一直消極退讓,按兵不動,但局麵卻對曹爽越來越不利。他漸漸覺得,這簡直好像當年諸葛亮與父親的軍事較量一般——一方反複尋覓戰機、不斷挑釁,另一方任爾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官場如戰場,此言不虛啊!再這樣下去,曹爽無機可乘,要麼放棄敵對,要麼使用強硬手段——後者無疑是著臭棋,隻會授父親以解決曹爽的口實而已。
更要命的是,一旦曹爽黔驢技窮,招式用老,就是司馬懿開始發力的時候了。
司馬昭想到這裏,有點兒領悟父親的哲學了:首先要修煉好內功,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其次要知己知彼,摸清對手的能耐和動向;再次敵不動我不動,積蓄力量,後發製人。
司馬昭越想越興奮,忽然聽到帳外警報:“蜀軍夜襲!”
司馬昭嗬嗬一笑:“來得好,一來讓我實踐一下剛領悟出來的道理,二來給魏軍製造恐慌,我好勸服曹爽退兵。”
司馬昭下令:“全軍將士堅守不動,嚴禁肆意喧嘩,嚴禁擅自出戰,嚴禁棄營逃跑,違令者殺無赦!”
來夜襲的正是王平。他帶了幾千個兵,想給魏軍製造點兒恐慌,並不想也沒有能力造成大規模的殺傷。王平攻擊了一陣子,看看沒有什麼效果,就撤退了。司馬昭起來清點人馬,並沒有多少損失。
次日清晨,司馬昭趕緊找到上司夏侯玄,建議:“敵軍據險固守,我軍進不獲戰,攻之不可,不如趕緊撤軍,再做長遠打算。”
夏侯玄也拿不定主意,來找曹爽。曹爽正為了這事兒頭大,他帳下鄧颺、李勝叫囂著要打,參軍楊偉極力勸諫撤退,曹爽不知道該聽誰的好。這時候又來了一個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夏侯玄,曹爽感覺頭都要炸了。
打仗原來這麼難!司馬懿這老不死的,幾十年的沙場生涯是怎麼挨過來的呀?
鄧颺、李勝、楊偉三個人還在爭吵不休,楊偉吵得脾氣爆發,衝著曹爽吼道:“鄧颺、李勝要敗壞國家的大事,應該處死!”曹爽很不高興,揮揮手讓三個人都出去。
曹爽已經接到來自朝廷中心腹的密報,滿朝文武都在唱衰,反戰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而蜀軍那邊,來自成都和涪陵的援軍據說都已經在漢中陸續集結了。曹爽內心開始動搖。
第二個不安定因素也被引爆。
司馬懿從司馬昭最近的來信中得知,伐蜀前線陷入了僵局,進退不得。司馬懿心中暗笑:曹爽,看來和你老子當年是一個下場啊!老夫再給你加把柴火,促你退兵吧。
司馬懿給夏侯玄修書一封:
“《春秋》之義,責大德重。當年武皇帝曹操用兵如神,但兩次入漢中,都差點大敗而歸,這是您所知道的;如今興勢圍最險要,而蜀軍已經搶先占據了,如果進不獲戰,退路又遭斷絕,必然全軍覆沒,那還怎麼承擔起你們在朝廷中的責任呢?”
司馬懿暗示:打仗你不行,政治我不行。回來吧,洛陽才是你們的舞台。
這封書信毫無疑問是枚重磅炸彈。夏侯玄接到書信,趕緊轉給曹爽看。曹爽看後,長歎一聲,下令撤軍以盡早結束眼前的尷尬境況。
費禕帶領成都的援軍,跑到魏軍後方的幾處山嶺要道,截擊退路。魏軍歸心似箭,一路苦戰,才勉強逃回關中,然而已是損失慘重。
司馬昭走出駱穀,意味深長地回望一眼:看來蜀軍的防禦能力已經比諸葛亮時代差了許多,倘若有良將帶兵,此次應該可以直取成都,全滅蜀漢吧?
後來,司馬昭命令名將鍾會、鄧艾再一次伐蜀,劉禪出降,蜀漢滅亡。這是近二十年後的事情。
曹爽回到洛陽,鬱悶不已。沒有辦法,軍事上的確不是司馬老兒的對手。曹爽決定收縮戰場,在自己所擅長的政治領域大展拳腳。古來無數名將,在外得意沙場,最後還不是身死為天下笑?我就好好利用政治這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對付你司馬懿吧。
當然,槍杆子裏出政權的道理曹爽很清楚。他有了一個新思路:你司馬懿即便手握天下兵馬,麾下何止百萬,但這百萬雄師你總不可能天天帶在身上,帶進朝中吧?我隻要牢牢掌握住京師和宮廷的武裝力量,就退足以自衛,進足以殺賊了。
但是,在伐蜀之前曹爽走了一步臭棋:把禁軍的一半權力——中護軍的寶座,拱手送給了司馬師。
沒關係,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曹爽思路打開,計上心頭。
他終於找到了置司馬懿於死地的絕妙好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