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兩眼放光,問:“太傅發誓,可是你親眼所見?”
尹大目指天發誓:“絕對是在下目睹。哦,對了,蔣太尉還托我給你一封書信。”
曹爽連忙拿過書信拆開一看,上麵寫著:“太傅已經發誓,你兄弟數人唯免職而已;我亦願以名譽保你兄弟平安無事。我向與令尊交好,願你及早回頭,免得失足成恨。切記切記。”
曹爽一向信賴尹大目,而蔣濟又是朝中的忠厚長者,曹爽的內心的天平漸漸傾斜了。
桓範見此情景,跑過來死死抓住曹爽的手,哀求道:“大將軍,萬萬不可聽信司馬懿的假話啊!”
許允、陳泰、尹大目則在另一邊力勸曹爽回頭是岸。曹爽被他們吵得頭都要炸了,推開眾人大喊:“讓我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曹爽說完,轉身跑進了自己的營帳,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桓範已經沒有辦法。他自恨枉稱“智囊”,卻無法改變曹爽的心意。他知道,曹爽出營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將決定他桓家老小的性命。
曹羲、曹訓、曹彥等待著大哥,他們把自己的選擇權全部讓渡給了大哥。
曹芳已經回營休息去了。他完全不知道,他的未來生涯和曹魏帝國的國運,將取決於曹爽在營帳中的思考。
司馬懿望著滿天星鬥,緊了緊皮裘。從淩晨到現在完全沒合眼,但他絲毫不困。他知道,我父子三人包括司馬家滿門老小的性命,都係在對岸那位大將軍的手上。
洛陽城裏,何晏、丁謐、鄧颺,都默默地祈求曹爽能夠有個英明的決策,以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這一夜,無數人的性命,甚至中國的國運,都要由曹爽來決定。
而曹爽卻以為,他的命運,早已經掌握在司馬懿的手中。
這一夜,對於曹爽來講無疑是他人生最長的一夜。他在先帝陵墓前的營帳裏,想了很多很多。
這一夜,對於司馬懿、桓範、何晏乃至整個洛陽城來講,都是最長的一夜。
夜涼如水,今夜無人入睡。
五更時分,曹爽撩開了營帳。麻木的眾人立馬像複活了一般,把頭別向曹爽,一起看著他。
曹爽手裏提著一把刀,麵無表情走了出來。他走到帳外,站住了。他環顧了一眼四周期待的眼神,把刀扔在了地上。
靜謐的淩晨,寶刀錚然落地。
桓範閉上了眼睛。他已經知道曹爽的決定。大勢去矣!
曹爽開口:“我揣度太傅的意思,不過是要我兄弟向他屈從罷了。我這就請示陛下,免去我兄弟官職。再不濟,我也能保住侯爵,回家做個富家翁。(我不失作富家翁。)”
桓範心中絕望,撕心裂肺地哭罵道:“曹真多好的一個人啊,生你們這幾個兄弟,都是牛犢子!老子今天全家都要死在你們兄弟手上了!(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犢耳!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矣。)”
司馬魯芝和主簿楊綜也含淚苦苦勸諫,做最後的努力:“您身居首輔,挾天子以號令天下,誰敢不從?您放棄這一切而往菜市口去,豈不令人痛心!”
然而,沒有人再理會這三個“危言聳聽”的人。曹爽一行默默地向洛水行進。司馬懿在洛水浮橋上望著曹爽垂頭喪氣地向自己走來,心中終於舒了一口氣。直到此刻,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下來,司馬懿才感到深深的後怕:如果你聽從了桓範的計謀,那可能現在失敗的就是我了啊!
七十一歲,能夠活到這個年紀的人,在三國時代少之又少;即便有,也早已經是風燭殘年、油盡燈枯。
七十一歲,對於現代人來講已經不是什麼高齡,但是大多數七十一歲的老人也不過是打打麻將、曬曬太陽而已。
而司馬懿在七十一歲時,以超乎常人的堅忍鬥誌和傲視群倫的無敵智謀,渡過了人生最凶險的一關,擊敗年富力強的政敵曹爽,再次向世人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七十一歲,老人創造了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