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亢龍有悔:有些事情,隻能留給子孫做(3 / 3)

過了一段時間,娘家人估計夏侯令女差不多該平靜下來了,就打算把她再嫁出去。夏侯令女得知此事,抽刀削下自己兩隻耳朵以表決心。娘家人沒有辦法,不好再勉強。

夏侯令女從此寄居在曹爽府中。曹爽出事之後,夏侯家的族人上書政府,表示與曹家斷絕一切婚姻關係,強行派人把夏侯令女接回來。夏侯令女的父親知道女兒性情剛烈,怕她尋短見,就找人探她口風。探口風的人回來報告:“夏侯令女說:‘事到如今我也唯有聽從你們的安排了。’”夏侯文寧這才稍稍放心,家裏人也放鬆了警惕。

有一天,夏侯令女的母親去臥房找女兒,叫她不應,開門進去一看,女兒正蒙頭躺在床上。母親過去一看,發現被子上洇出斑斑血跡。母親大驚,連忙喊人來,再打開被子一看,夏侯令女已經把鼻子割去,血流如注。

聞風趕來的家人大為驚駭,莫不為之心酸。母親哭著說:“人生在世,好像輕塵棲弱草,做人何必如此認真?況且你夫家要滿門抄斬了,你這是守的哪門子節呀?”

夏侯令女毅然回答:“仁者不因盛衰而改節,義者不因存亡而變心。曹家之前風光的時候,我尚且要守節不移,何況如今曹家衰亡,我怎忍心棄之?禽獸之行,我豈能為之?”

司馬懿聽說此事,大為感動。他特許夏侯令女領養孩子以繼承曹家的香火。

就在嘉平元年(249年)的正月裏,囚車押送著曹爽謀反集團的骨幹成員及其三族家屬數百人,緩緩開往洛陽的北郊。押送隊伍全副武裝,一路警戒。沿途觀者如潮,大家都在指指點點。

看,這就是曹爽啊,他父親是好漢,這小子卻是敗家子!

這幾個就是“台中三狗”,看他們今後還怎麼咬人?

快看,那個就是拿官位換臧霸愛妾的鄧颺,“以官易妾鄧玄茂”說的就是他!

甚至有些兒童就開始拍著手,有節奏地唱起歌謠來:“何鄧丁,亂京城!何鄧丁,亂京城!……”

曹爽集團,曾經代表了曹魏帝國年輕一代的光榮與夢想,厲行新政,朝氣蓬勃,如今卻落得罵名!

幾家歡喜幾家愁,政治鬥爭中從來就是成王敗寇。

曹爽早就已經形容枯槁,心同死灰,仿佛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不屬於他,又似乎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曹爽想起年少時父親的諄諄教誨,想起與曹叡在東宮無憂無慮地玩耍,想起與司馬懿一起接受托孤,想起初任大將軍時的意氣風發,想起幾天前他人生中最漫長的那個夜晚……

曹爽現在已經沒有一絲後悔與仇恨,他在腦子裏把自己的一生像電影快進般過了一遍。

這一切,就像一場春夢,了無痕跡啊。

北郊已經到了。

這裏還殘留著一些燒焦的竹筒和滿地的紙錢、香灰。可能是前幾天過年的時候,有人來此爆竹、祭祖吧?

劊子手們把曹爽、何晏、鄧颺、丁謐、李勝、桓範、畢軌、張當一字排開,他們的家屬排在後麵。行刑人員過來驗明正身,另外一些監斬官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麼。

時辰已到,開刀問斬。人頭落地,血流成河。嗚呼!

這群曾經滿懷夢想和激情的年輕人,不滿於沉悶的太平,企圖幹出自己的事業。他們在“正始”這個令人遐想的年代,奮鬥過,折騰過,墮落過。

正始時代已然結束,現在是嘉平元年的正月。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行刑結束,劊子手們開始清理現場。朔風野大,紙灰飛揚。遠遠的,似乎有個人在野唱,歌聲縹緲,若隱若現。

苕之華,芸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