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當罪人:我寧負卿,不負國家(2 / 3)

王淩得知這個消息,非常高興——這是一個明目張膽布置兵力的好機會。他向朝廷上表,請求發兵討賊。

王淩此舉,有兩個考慮:

第一,掩人耳目。

王淩雖然是東南戰區最高統帥,而且身兼太尉之職,但是平時一旦自行其是采取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必將引起中央的注意,而揚州的重兵必須靠中央的命令才能調動;王淩想以討伐吳軍為借口,掩飾兵變的痕跡。

第二,壯大實力。

兵變,僅僅靠揚州的兵力肯定不夠;王淩想借此向中央討要一些軍隊,以壯大自己的力量,確保兵變的成功。

司馬懿對王淩的心思洞若觀火,怎會同意他的上表?當然是拒絕。

王淩沒有辦法。以前,兗州是他的勢力範圍,可如今這位新刺史黃華是敵是友還不明朗。王淩派心腹楊弘去探黃華的口風,希望能夠拉他入夥。如果能夠發動兗、揚二州的勢力,兵變的成功率就要高很多了。

楊弘奉著王淩的命令,前往兗州刺史府。他知道,他將要做的這件事,乃是足以夷滅三族的不赦之罪。楊弘心裏猶豫,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跟著王淩走到底。他簡直懷疑,這位年近八十的老主子已經年老荒悖了。

楊弘還有妻兒老小和大好青春,他不想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一起瘋狂。

楊弘來到刺史府,先把王淩的意思給黃華講明。楊弘邊講,邊觀察黃華的臉色。他發現黃華的臉色變了,便趕緊自明心跡:我楊弘反對王淩這樣自取滅亡,希望刺史大人明鑒。

黃華是司馬懿派來的人,豈會跟著王淩發瘋?他聽到楊弘這麼說,便把楊弘留下。兩人聯名秘密上書司馬懿,彙報王淩的反狀。

司馬懿收到這封絕密上書,暗暗點頭:王淩啊,你既然不想安享天年,那就由老夫送你上路吧。

司馬懿深知王淩的軍事才能,所以不敢怠慢。他清楚,兩個兒子和朝中的大臣,打起仗來都未必是王淩的對手。對付王淩這樣年近八十的老家夥,隻能靠自己這個年過七十的老骨頭出馬才能鎮得住場子。

司馬懿親自點起兵馬,乘坐戰艦迅速南下。

派出去的楊弘遲遲沒有回來,引起了王淩的警覺。他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王淩已經沒有辦法,他隻能做困獸之鬥。

兩位曆盡滄桑的老人,即將在曹魏帝國的東南大地,進行最後的對決。

司馬懿卻不想打仗。他今年七十三歲,一來年紀已經不容許他再進行劇烈的軍事作戰,二來司馬懿在軍事方麵早已經臻於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化境。

所以,司馬懿幹了兩件事情,來屈這位“文武俱贍”的王淩的兵。

第一件事情,赦免王淩的一切罪過。他請求了皇帝的詔書,對王淩下達特赦,既往不咎。

第二件事情,以私人名義給王淩寫了一封言辭極其懇切的信,托人火速給王淩送去。他在信中,表達了對王淩的寬慰與諒解。

司馬懿從來不怕跟敵人對打,因為沒有人能打得過他;他隻怕敵人逃跑。

遼東之戰,他最怕公孫淵跑到境外;洛陽政變,他最怕曹爽跑到許昌;這一次,他最怕王淩跑到東吳。所以,他派人緊急送去的詔書與私人書信,正是緩兵之計。幹完這兩件事情之後,司馬懿命令戰艦開足馬力,急如星火般直撲王淩的駐地。

王淩其實無兵可調。他手上有的那點兵力實在少得可憐,而要調動揚州的重兵又必須得到朝廷的旨意。王淩當然也有都督東南諸軍事的權力,可以調發郡縣兵,此刻他正在試圖做此努力。他還有另一手打算——出奔東吳。

就在這個關頭,王淩先後接到了來自朝廷的特赦和司馬懿的信。司馬懿在信中承諾:我絕不會拿你王淩怎麼樣。

似曾相識的承諾。

王淩曾經在心裏暗笑曹爽愚蠢,但他此刻犯了一個和曹爽一樣的錯誤。這是個致命的錯誤,這個錯誤將要他王氏三族的性命。這個錯誤就是——相信司馬懿。

所以,王淩放棄了抵抗的念頭。當他放棄這個念頭不久,便得到消息:司馬懿的水師和陸軍,已經抵達本地!

王淩震驚。他現在才知道,當年的孟達是怎麼死的了;他現在也知道,不久前的曹爽又是怎麼自投羅網的了。時間已經不容許王淩逃往東吳,更不要說召集各郡縣的兵丁,布置防禦了。

即便是天王老子、大羅金仙,也唯有束手就擒。

王淩沒有辦法,他派主簿王彧拿了朝廷頒發給自己的印綬、節鉞,前往司馬懿軍中。同時,他讓人把自己捆綁起來,跪在河邊,等候司馬懿的發落。

戰艦上的司馬懿拿到了王淩的印綬、節鉞,又看到王淩遠遠地跪在河邊,便笑著對王彧說:“王大人這是幹什麼?皇上已經赦免他的罪過了,你過去給他鬆綁吧。”

王彧回來,傳達了司馬懿的意思,給王淩鬆綁。

王淩既然已經得到赦免,又想到自己畢竟和司馬懿的兄長司馬朗是鐵杆兄弟,便放了心。他估計,司馬懿即便再心狠手辣,哪怕看在其亡兄的情分上也會寬宥自己。

王淩想到這裏,又恢複了往日的自信。他派人駕了一隻小船,往司馬懿的大船靠攏,想過去敘敘舊。

小船往大船靠過來,王淩遠遠地喊:“太傅別來無恙啊?”

司馬懿望見王淩,皺皺眉頭,問左右:“誰允許他過來的?”

王淩的小船開了一半,大船那邊來人,截住王淩:“太傅有令,嚴禁靠近。”

王淩愣住了。小船停在了水中央,距離司馬懿的大船十餘丈,不知何去何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