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刺:群龍無首,方為吉(1 / 3)

王淩集團已經全部伏法,但司馬懿很清楚,還有一個人正逍遙法外。

楚王曹彪。

曹彪是這次謀反案的主角、王淩計劃擁立為帝的對象,而且有多起證據表明,曹彪對這起謀反案涉足甚深。

司馬懿與曹彪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對曹彪的生死當然無所謂。但是,司馬懿試圖借題發揮,達到另一個目的。

司馬懿請奏朝廷,賜死楚王曹彪。朝廷準奏。

司馬懿接著請示朝廷:曹彪謀反事件,絕非個別的偶然現象。有一個曹彪,就還能有千百個曹彪。所以,請將所有宗親諸侯,都召集在鄴城,設置監察官員,嚴格監視,嚴禁彼此交流,更嚴禁與其他官員交流。

朝廷再準奏。

曹叡時代,因為曹植的上疏而對諸侯王稍稍放鬆的政策,再次收緊,而且比曹丕時代遠過之而無不及。曹家的王爺、侯爺們,這下子徹底成了囚徒。

惟願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相信這是曹魏皇族共同的心聲。

司馬懿辦完這件事情之後,終於放心了。王淩的位置,由揚州刺史諸葛誕繼任。諸葛誕是諸葛亮的族弟,所謂諸葛氏龍虎犬之“犬”。諸葛誕在曹魏的表現比較本分,而且還剛剛成為司馬懿的親家——他的女兒,是司馬懿的兒子司馬伷的太太。

但是,這個人又用錯了。諸葛誕毫無疑問也是一個潛水很深很深的人。他的問題隻好留給司馬懿的兒子來解決了。

司馬懿辦完這些事情,返回洛陽。天子曹芳派使者持節,冊命司馬懿為相國、封安平郡公,孫及兄子各一人為侯。至此,司馬懿前後食邑五萬戶,司馬家族封侯者十九人,權勢滔天,天下無雙。

司馬懿繼續保持晚節,力辭相國和郡公的位置。

六月,司馬懿病重。司馬懿裝病裝了一輩子,這次來真的了。

司馬懿躺在病榻之上,靜靜地等待著。他對這個世界已經無欲無求,這個世界也許已經不再需要他。有無數人在盼著司馬懿死去,有無數人在依賴司馬懿活著。司馬懿的生命,對於他們至關重要,對於此刻的司馬懿自己而言,則反而似乎可有可無。

司馬師和司馬昭孝敬在床邊。司馬師,此時已經是衛將軍,大將軍之下軍界的第四號職務,坐鎮洛陽城;司馬昭,已經多次接受過獨當一麵的重任,對蜀作戰中指揮鄧艾和蜀漢的名將薑維多次交手,現在任職安東將軍,是許昌軍區的最高軍事統帥。

有子如此,夫複何憾?

何況,還有擔任太尉職位的弟弟司馬孚。司馬孚雖然與自己一直走得不太近,但是每次在最關鍵的生死時刻,以沉穩見長的司馬孚永遠都是己方的中堅力量。司馬懿相信,今後也會如此。

司馬懿沒有什麼後事好交代的。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我來不及做的,都留給你們了。我現在的事情,就是幹幹淨淨、無掛無礙地離開這個人世。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半點留戀。

因為,我寂寞了。

當年與自己一起出道的人物,如今都已成一抔黃土。世間再無能做我上司之人,再無值得我輔佐的主公,再無旗鼓相當的同僚,再無將遇良才的對手。我不過是仗著命長,才能欺負這些小兒輩罷了,倘若讓我帶著今天的頭腦與能力重返建安時代,丞相府的高級謀士群不知能否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司馬懿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地消逝,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生命從自己體內撤出的聲音。

司馬懿的頭腦始終清醒,並沒有像他當年騙李勝時裝出的那樣昏聵不堪。這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即便我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我的智慧依舊活躍如初。

但是,這樣清醒的意識,隨著身體機能的損壞,隨著體力的喪失,也在漸漸變得縹緲而奇幻起來……

司馬懿生命最後時刻所看到的,也許是當年他在兄長庇護下,在亂世逃亡時透過馬車的布簾,看到的那一方純淨的天空吧?

曹魏嘉平三年、蜀漢延熙十四年、東吳太元元年八月五日(公元251年9月7日),司馬懿逝世,享年七十三歲。

按照司馬懿生前的遺囑,他的遺體被安葬在洛陽東北八十裏處的首陽山,不築墳頭,不樹墓碑,保持原地形不變。下葬時,司馬懿的遺體穿著平常的衣服,不用任何器皿陪葬。

司馬懿的最後一個要求是,日後司馬家族的任何死者都不得與自己合葬。

孤獨是王者的品格,寂寞是梟雄的做派。

千秋萬世名,寂寞身後事。

司馬懿的政治遺產,全部由司馬師繼承。司馬懿死後一年,吳大帝孫權也去世了,成為中國曆史上首個活到七十周歲以上的皇帝。東吳諸葛恪總攬朝政,興起重兵進攻曹魏,司馬師指揮毌丘儉、文欽擊敗諸葛恪的進犯。

這一戰,史稱“新城之戰”,對東吳的政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諸葛恪慘敗之後,在國內獨斷專權,被吳主孫亮和孫峻設計殺死。從此,東吳的朝政陷入權臣輪流執政的混亂之中。

司馬師的作風比司馬懿更為硬朗而專斷,天子曹芳不堪其苦,聯合了幾個人試圖以夏侯玄代替司馬師的位置。事發,夏侯玄等皆夷三族。司馬師把曹芳打回原形繼續做齊王。他借著“不應該由長輩繼承晚輩”的理由,擁立十四歲的曹髦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