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童小川不由得心中一動,他轉頭看向身邊站著的李曉偉:“那個秦海濤,他就是外科醫生,而且是個很著名的外科手術專家。”
李曉偉點點頭:“童隊,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得老秦的夫人特地提到說老秦在出事前一段日子不斷地提起朱賓陽嗎?”
“沒錯。”李曉偉臉上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但是老人又說朱賓陽隻有一個妹妹,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親人。”
章桐頓時明白了童小川想要表達的意思,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我們在死者手指指甲縫隙裏所找到的DNA與朱賓陽的有一半聯係。按照常理解釋,就順理成章地推定為他的同胞兄弟所留。但是卻並沒有考慮到朱賓陽兄妹或許有隱性基因遺傳染色體變異,也就是說朱賓陽妹妹的染色體基因有可能是三部分組成,其中一部分與她哥哥是完全相符的,一部分是自己的,而另一部分卻出現了變異,直接包含了他們家族中的一套男性染色體基因。他的妹妹,不排除是個同時擁有兩套染色體基因的人,狀況類似於超雄綜合征。要想確認這點,我們隻要查一下他妹妹的戶口,患有這種染色體變異症的女性一般很難有下一代,但是卻並不影響她進行醫學捐贈……小顧,小顧,你在哪?我要你幫忙查個東西……”章桐一邊大聲招呼著,一邊向裏屋實驗室走去。
見此情景,童小川和李曉偉麵麵相覷,便悄悄地退出了法醫辦公室,順著走廊向外走去。
“李醫生,我不是學醫的,但是有時候心裏也擱不住問題,”童小川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能問你嗎?知道你們幹心理醫生這一行的,脾氣都很好。”
李曉偉咧咧嘴:“那是你沒遇到脾氣差的,你運氣好。問吧,我知無不言。”
“那就好,那就好,其實我就想知道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會遺傳兩套DNA?通俗點就行,太深奧的道理我不懂。”童小川習慣性地伸手去褲兜裏摸煙盒。
李曉偉想了想,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在排除其他所有已知或者未知的遺傳疾病前提下,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本應出生的弟弟或者哥哥被這個女孩吸收了,所以她才會擁有兩套完整的DNA。”
童小川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答案,他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右手卡在褲兜裏,整個人的架勢活生生就成了一個被驚呆的提線木偶。
“是你要問我的,我隻是實話實說。”李曉偉雙手一攤,滿臉的無辜,“你應該聽說過一個名詞——寄生胎,咱這程度比這更嚴重就是了。”
童小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正要爆發,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邊跑邊喊:“童隊,童隊等等我。”
於博文人還沒到跟前,手先伸過來了:“你趕緊看看這段直播,我錄下來了。”
童小川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伸手接過手機,皺眉看了兩眼:“這怎麼黑漆漆的?”
手機屏幕上隻是看見隱約晃動的陰影,伴隨著嗚嗚的叫聲。走廊裏瞬間安靜了下來,童小川來回播放了幾遍後,臉色陰沉了下來,順勢把手機往於博文手裏一塞:“交給鄭工程師,告訴他,我一個小時以內要確定這段直播的IP方位。”
於博文轉身匆匆向二樓網安大隊值班室跑去。
看著他的背影,童小川緊鎖雙眉:“老歐陽跟我提到說有一個精神病患者失蹤一周了……我擔心……”
“童隊,你說的是田偉光?”李曉偉掏出手機,翻到工作筆記一欄,“你看,就是這個,當街把一女高中生活活用磚塊拍死,難道說這人就是剛才直播裏的那個?”
“不好說,憑直覺,我覺得有可能。”童小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塊老式的雙獅,有些年頭了,“走吧,我請你吃中午飯,咱好好聊聊,等下開個會和兄弟們碰頭,不能再讓這瘋子繼續下去了。”
見李曉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表上,便轉而燦燦一笑:“是我朋友的老物件兒,舍不得丟。”說是這麼說,他的左手卻也下意識地順勢縮進褲兜,似乎在回避著什麼。
李曉偉的臉上露出了童小川最不願意看到的同情,憋了一會兒,童小川漲紅了臉,雙手舉得高高的,做出投降狀:“好好好,我服了你,這手表是我戰友的遺物,他唯一留下的一個算是完整的東西。”
“他去世了?”李曉偉感到有些意外。
童小川聳聳肩,故作輕鬆:“三個月前,在邊境禁毒,毒販身上綁了炸藥,全炸碎了。我戰友父母沒了,妻子早就離婚了,無牽無掛,這塊表就給我留個念想。”說著,他抬頭看向李曉偉,目光中閃過一絲亮晶晶的東西,“李醫生,說句實話,這人死了,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後被人忘記。我不怕死,但是我怕被人忘記,那樣的話,真的是太可憐了,你說呢?”
李曉偉無言以對,隻能默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兄弟,我請你吃飯。”
站在法醫辦公室門口,章桐手上拿著報告,她本打算上前叫住兩人,可轉念一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走廊上的大玻璃窗外,陽光明媚,雖已近冬季,卻感到一絲溫暖。
隔著馬路,遠遠地看著童小川和李曉偉走出警局,向這邊走來,他臉上露出了微笑,順手關掉了手裏的直播按鈕,這時候,那家夥已經死了。
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