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物樓前是一個花園,種了很多花草。作為天長市唯一被允許收治精神障礙老人的托老中心,它的地理位置是極佳的,身後是天長山,左麵有著一片很大的竹林,而前方就是天長湖,風景方麵是沒得說的。
要想順利進入托老中心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但他還得等一樣東西,或者說,是一種儀式的必經步驟。而在這之前,再冷,他都必須扛著,不過還好,寒冷能使他的頭腦保持足夠的清醒。
他要等的是一個老案子最後的那塊拚圖,在醫療檔案中他隻是了解了那個案子的大概,但是其中的一句話卻讓他心中一動,就像嗅到了獵物的鬣狗,他感到興奮不已。
當第一縷晨光在東方逐漸透明的時候,沉寂了大半夜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看著上麵的資料,他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接著便關了手機屏幕,然後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黑暗褪去,天空逐漸透亮,微風陣陣拂過湖麵,一切都顯得如此安逸。
(現在)
早上6點。
法醫辦公室裏靜悄悄的,章桐靠在辦公椅上和衣而臥,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心中總感覺隱隱地不安。
她從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卻又不得不私底下承認它的存在。而從昨晚案情碰麵會後直到現在,章桐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心裏慌慌的,上一次有這種熟悉的感覺都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她從椅子上坐了起來,隨手把身上的毛毯朝邊上一丟,寒意瞬間撲麵而來。初冬的夜晚,辦公室裏的暖氣還沒有開,她感到兩腿酸疼,便幹脆站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希望能就此驅散一些寒意。
或許是聽到了辦公室裏的腳步聲,門被推開的刹那,一股濃烈的煙草味便湧了進來,小九探頭笑眯眯地招呼:“章主任,打擾了,我在三院火災現場又找到了一條線索……”
看著小九黑黑的眼圈和布滿血絲的眼球,章桐輕輕歎了口氣,不禁小聲埋怨:“你這家夥,昨晚肯定又熬了個通宵。”她伸手接過小九遞來的報告書和裝有兩根棉簽的證據袋,邊看邊問,“這樣本是在哪找到的?”
小九嘿嘿笑了笑:“博文他們昨晚開完會後就得到個消息,是當地派出所那邊傳過來的,說走訪到該院的兩個小護士,她們案發當晚在各自樓層值班。其中一個記憶力不錯,心也很細,對我們派去走訪異常情況的民警提到說,晚飯時在住院部門洞角落裏見過一個人,那人在抽煙,麵生,而且行跡有點怪怪的,當時沒太在意,隻是覺得這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讓人感覺有點瘮得慌。後來,案發前一個小時不到吧,她去案發樓層找自己的小姐妹玩,因為買了個新手機,晚上值班又沒什麼事,就開始炫耀了起來。無意中在案發病房的方向發現一個人正好走出來,那人就是自己在門洞裏見過的,看上去是沒什麼,因為對方穿的是套普通的維修工作服,隻是出於護士的本能,她對眼前發生的那一幕感覺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記住了那人的特別動作。”說著,小九誇張地做了個吐痰的姿勢。
章桐看著他,示意小九繼續說下去。她知道作為醫護人員,對於這種行為是有著發自本能的強迫性記憶的。
“先是抽煙,後是吐痰。我這不尋思著再不連夜趕去的話,可不就錯過了這個證據了。”小九拍了拍手,尷尬地清清嗓子,“本來隔了一天,我擔心他們醫院的清潔工會給打掃幹淨了,等到了現場,我才知道那小護士說的‘缺德’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家夥一口老濃痰給直接糊牆壁上了!雖說被抹布擦過,但是那瓷磚縫隙可是挺大的,這也就有了足夠多的樣本提取。”
“沒被消毒劑清理過?”章桐有些擔憂。
小九搖搖頭:“姐,你放心吧,我再三問過那老清潔工阿姨,她說都是用水擦的,因為工資就那麼一千五百塊錢,雷打不動,就為了多摳幾個錢下來,她不得不偷工減料,這麼幹已經好多年了。”
“那沒問題,我馬上就處理。”章桐轉身向後麵的實驗室走去。
“那謝謝姐了,對了,結果出來直接通知童隊吧,他急著要。”
“他不在局裏嗎?”
“隊裏大部分人都去醫管局摸排了。”小九伸了伸懶腰,順便打了個哈欠,“現在辦公室裏就剩一值班的,童隊走的時候可把狠話給撂下了——再不把這家夥給逮住,他們整個隊自願去街上巡邏維持交通,不幹刑警了。”
很快,結果出來了,看著比對報告從打印機裏一點點地滾動顯示出來,章桐緊鎖雙眉,遲疑片刻後,她便果斷地掏出手機,撥通了童小川的電話:“DNA比對結果出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童小川急切的聲音:“有比對中的嗎?”
“有,對象是秦海濤的兒子,年齡在25歲到30歲上下的年輕男性。”章桐說。
“這不可能,我看過戶籍檔案,秦海濤隻有一個女兒,他沒有兒子……”話還沒有說完,童小川突然停下了,電話那頭一點聲音都沒有。
“童隊,喂喂,你還在聽嗎?”章桐感到有些奇怪。
“謝謝,我知道怎麼做了。”童小川突然轉變話鋒,“對了,章主任,你是不是有個母親住在托老中心?”
“沒錯,”章桐的心又一次感到了莫名的不安,“她,她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們在進一步落實情況,你等我電話吧。”說著,電話便掛斷了。
辦公室裏又一次恢複了寂靜,章桐呆呆地看著手機,剛想打電話給托老中心核實,轉念一琢磨,卻還是給李曉偉打了個電話:“是我,我感覺我母親好像有什麼事,你是她曾經的主治醫生,能幫我去看看嗎?”
“沒問題。”李曉偉回答得幹脆利落,說話的時候,在他身旁傳來了兩聲清晰而又興奮的狗吠。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小區遛狗,章桐的心裏頓時感到暖洋洋的。
早上7點30分剛過,李曉偉便把車停在了托老中心的門口,剛下車,便看到車前方停著的那兩輛警車,童小川正行色匆匆地從大樓裏走出來,朝自己的警車走去。李曉偉趕緊上前打招呼,童小川跟身邊的於博文低語了幾句後,便拉開駕駛座的門鑽了進去:“上車吧!”
李曉偉愣了一會兒,便乖乖地鑽進了副駕駛座,正係安全帶,車就已經開動了:“童隊,去哪?”
童小川臉上神情陰鬱:“托老中心有人被綁架了。”
“難道是丁雅惠?”李曉偉吃驚地脫口而出。
一個急刹車,童小川避開了迎麵而來的大貨車,他順勢瞥了李曉偉一眼:“李大醫生,你咋知道的這個消息?”
“是章桐告訴我的,她半小時前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很擔心自己的母親,說不出為什麼,隻能解釋為是第六感。”李曉偉臉上誇張的神情消失了,“丁雅惠就是章桐的母親,她唯一的親人,我曾經是她的主治醫師。後來,隨著年齡的增加,年近八旬的老人又患上了嚴重的認知障礙,智商等同於3歲的孩子,毫無自理能力不說,就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認不出來了,所以才把她轉送到這,進行進一步治療。”
“除了你和章主任之外,應該是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吧?”
李曉偉點點頭:“是的,精神病人的狀況本就是屬於家屬的個人隱私,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對外公布的。”
“隱私?”童小川不由得一聲苦笑,“對了,你還記得秦老的夫人是怎麼提到她的女兒的嗎?你仔細想想。”
“……等等,她好像提到了‘小女兒’三個字。”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李曉偉的記憶力可不是一般的好。
“是的,可是戶籍上卻隻有一個女兒,叫秦佳,在省立醫院工作。”童小川臉上神情複雜,“剛才章主任電話中通知我,犯罪嫌疑人身上有一組新的DNA被比對上了,與秦老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從年齡上看應該是他兒子。但這情況還不是最主要的,你還記得我們在那間客廳裏看到了很多相片,包括秦老的學生在內厚厚的一本,卻唯獨沒有看到男孩的相片嗎?從小到大一張都沒有。”
“你說得沒錯,隻有朱賓陽的,而他作為秦老最鍾愛的弟子,這點無可厚非,可這個兒子到底去了哪?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或者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李曉偉不解地問。
“不可能,我都查過,這家夥還活著。”童小川冷冷地回答,“而且剛才托老中心的服務員提到說領走老人的是一個30歲上下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