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川聽了,轉頭看了看淩亂不堪的案發現場,這並不大的房間裏,不隻是手術台,地上、牆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難道說,他是活著被……”
“是的。”章桐伸手用力在空中抖開裹屍袋,與顧瑜合力把屍體裝了進去,放上輪床,“死者體重70公斤左右,身體血液總量5到5.5公斤,換算成體積也就是大約5500毫升。你仔細估算下,牆上的加地麵上的,還有這手術台上的,有多少?不是全部也有八成了。而一個死人,是做不到這點的。”
“那死亡時間能初步給個範圍嗎?”
章桐環顧了一下四周,遲疑了一會兒:“從血跡的凝固度來看,結合房間室溫,我目前隻能提供一個參考範圍,那就是不超過6個小時。”
“那顆豬心呢?有沒有什麼結論?”童小川見章桐要走,便趕緊上前追問。
章桐想了想,這才說:“保存得很好,不是菜場買的。而且從心髒外形來看,血管分布均勻。總的來說這頭豬很健康,不是一般農家的養豬,脂肪含量不是很高,但是從心髒大小來看已經可以出欄售賣,對了,咱們天長周圍應該有養豬場吧?”
“應該有,那我這就安排人過去。”這時候,痕跡鑒定組已經到達現場。
童小川匆匆走出房間,他飛快地穿過走廊徑直來到醫院大樓前的停車場,這才停下腳步,直至最終呼吸到了新鮮的室外空氣後,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於博文緊跟在他身後:“童隊,咱要不順道吃點東西,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吃?吃啥吃,你還有胃口啊?”童小川懊惱地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那顆豬心了,“趕緊通知下去,馬上回局裏做案情彙總,我們得趕緊抓住這個‘義務警察’。”
上了警車,童小川還是感到有些心神不寧,他撥通了李曉偉的電話。
看著警車一輛輛地依次駛離三院住院部前的停車場,他站在圍觀的人群中,麵無表情,內心深處卻是一陣陣的激動。在他車後備廂裏,那個車載小冰箱顯得格外突兀。他已經打算好了,等下把車開出城的時候,經過那家室外養狗場,處理掉冰箱裏的東西根本就不用費心思,再說了,那種人的心,隻配拿來喂狗!
想到這兒,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現在是晚上,沒人會注意到自己。直到返回車邊,伸手剛要拉開車門把手,眼角的餘光突然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有兩道細細的抓痕,抓痕已經見血,那是指甲劃過的痕跡,他的心便猛地沉了下去。
淩晨時分,天長市局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案發兩天來幾乎沒合過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濃的倦意。
會議室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電腦揚聲器中發出清脆的“叮咚”聲,所有人頓時來了精神頭。
電腦屏幕上跳出法醫解剖室的畫麵,章桐在工作台邊坐下來,摘下了頭上的帽子,但還沒顧得上解下口罩:“死因出來了,外傷失血性休克所導致的死亡,這與摘取心髒的結果相吻合。不過,他應該沒有來得及經受後麵的痛苦。”
“哦?”這有些讓人感到意外。
李曉偉點點頭:“他的心髒本身應該就有問題,對吧?”
“是的,”章桐回答,“剛才我的助手查了醫管局的病曆庫,上麵顯示死者有心髒病家族史……”
“等等,”童小川打斷了章桐的話,回頭問身邊坐著的於博文,“那個等待心髒移植的馮強和這個死者徐少華,你去查一下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於博文點頭,站起身迅速離開了會議室。
鏡頭中的章桐接著說:“凶手雖然拿走了死者的心髒,但是我從他心髒部位的剩餘肺動脈血管中看出最近有壞死的跡象,所以推斷他在凶手行凶開始的刹那,應該就已經發生了嚴重的心髒冠狀動脈痙攣,這樣的後果是直接導致昏迷,同時誘發心源性猝死,後麵所發生的事雖然有些慘,但是對死者來說,估計是感覺不到了。隻是我沒有看見死者的心髒,無法提供具體的解剖結果,死因這塊隻能把這個作為疑似來推斷。”
副局聽了,皺了皺眉:“也就是說,不排除死者是被活活嚇死的。對了,那個病曆庫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聽說過?”
一旁的鄭文龍笑了:“頭兒,這是最近大數據整合的結果,本身是為方便醫患之間的溝通與醫療事故鑒定的透明性設立的,要求市立醫院,包括民營的在內,每一份病曆的書寫都必須在庫內留存一份備份並且不能更改,而與我們警方的聯動是上周才開始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副局點點頭。
鏡頭中,章桐接過顧瑜遞給自己的一份化驗報告,邊看邊說:“死者的右手指甲縫隙內發現的皮屑殘留物顯示是一名男性,年齡在30到35歲之間,我想咱們的受害者在臨死前終究還是做了反抗的,隻是……”
章桐的目光停留在了中間那行有關DNA的標注上:“奇怪,我剛還想說在庫裏找不到相匹配的DNA,但這份報告的備注上卻顯示在我們庫裏有,隻是不是完整的,而是一半。”
“一半?”童小川問。
章桐點點頭:“沒錯,就是我們庫裏有他近親屬留下的DNA。我馬上去查,有結果通知你們。”說著,她便關閉了通話鏡頭。電腦屏幕上恢複了天長市局的統一屏保畫麵。
“你們現場勘查結果怎麼樣?”童小川轉而看向桌子對麵坐著的小九。原定參加會議的歐陽工程師因為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得不去了臨近的社區醫院急診室打封閉針。
“現場共發現兩組鞋印,一組42碼的皮鞋印,這與死者遺留在案發現場的那雙皮鞋相匹配,另一組是43.5碼的軍靴印,從足印的行進方向和血跡覆蓋的程度來看,能確定是凶手留下的。”說著,小九拿出一張放大的現場足跡相片,“問題是這雙軍靴印,由於材質特殊,光憑鞋印我們暫時無法判斷出凶手的大致身高。相關的數據庫資料顯示,這雙是進口的Danner特種戰術靴,由於價格不菲,目前在國內隻是在軍迷範圍內流行,買的人不多,但查找所有者也很不容易。因為這種靴子雖然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從境外非官方途徑流入的,不隻是來源不清,還往往會倒手好幾次。所以我們目前隻能推斷凶手是個資深軍迷,而且下手非常果斷。”
“軍迷?”童小川一愣,他迅速點開電腦屏幕,連接到法醫解剖室,很快章桐便打開鏡頭,這時候她已經摘下了口罩,鼻梁上那副新配的眼鏡在工作台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紫色光。
“我正好要找你們,你先說吧。”
“屍體的刀口是什麼樣的?”童小川問。
“有小部分鋸齒形,我仔細測量過,類似這個。”章桐順手拿起手機,點開畫麵,然後遞到鏡頭前,“看,這就是最接近凶器的範例。”
是一幅軍用匕首的截圖。
“刀刃非常薄,有點像廚師刀,方便攜帶,屬於CQB類小直刀範圍,看來這家夥擅長近身格鬥。”副局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章桐愣了一下,接著說道:“這還不是最讓人頭痛的,剛才那個DNA我已經查到相關案件記錄了,這就發到你們手機上,這個案子當年轟動了我們天長市。”
“什麼案子?”李曉偉好奇地湊到童小川的手機上一看,想努力克製,卻還是感到很驚愕,“城管被殺?這個案子我記得,凶手不是已經被判了死刑了嗎?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難道是凶手家屬報複社會?”
“不,DNA匹配上的不是凶手,是死者。”章桐輕輕歎了口氣,“凶手可能是死者的男性近親家屬。”
童小川不解地看向李曉偉:“當年的凶手已經伏法,如果真是他幹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現在到底想幹什麼?”
3.
“人的夢境往往是最會騙人的……”他上下打量自己麵前坑裏躺著的這個年輕人,嘴裏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而後者的臉上則寫滿了恐懼。見狀,他微微一怔,轉而輕聲說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殺你。”
頭頂刺眼的燈光是直接打在對方的臉上的,所以他一點都不用擔心樣貌會被自己的獵物看清楚,再說,這家夥也沒機會告訴別人了。
“你不用怕,”他輕輕一笑,“到死,我連一根指頭都不會碰你。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的膽子竟然會這麼小,嘖嘖嘖,那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你把人家小姑娘給活活打死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害怕過呢?”
一聽這話,被綁著的年輕人頓時意識到了什麼,瞬間臉色慘白,一股腥臭的排泄物氣味充斥了周圍的空間。從臉上哀求的表情可以看出,年輕人的情緒已經崩潰,嘴裏卻隻能發出徒勞的嗚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