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還沒有被偷走,亦或是引蛇出洞的誘餌?但雷諾斯沒有放過眼前獵物的習慣。他一躍而下,頂起槍托隔著簾幔一撞。窗簾嘩啦一聲,猛地落下半幅,裏麵那人閃開他的突襲,躬身跳上窗台,單膝跪著衝他笑了笑。
雷諾斯一時愣住了。這個人——難怪,他覺得這個人這麼熟悉!
黑色的短發,雙排扣的黑色騎裝,懷中的水晶皇冠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這分明是他自己!這個人其實比他矮一截,身材也細瘦了一圈,但夜晚隻有這晦澀的月光,誰能清楚地分出他們倆?
他終於知道之前的不安來自何處,但玫瑰已放聲尖叫了起來,還記得同時往地上摔幾件瓷器。
“救命呀——救命呀——爸爸!來人呐——”
冒牌的雷諾斯.佐伊先當事人一步,貼著牆根的暗影往花園的深處跑去。火把一下子亮堂起來,雷諾斯草草一顧周圍,苦笑了一聲,也隻能貓下身子去追那個冒牌貨——他絕沒有看錯,那頂皇冠的輝光,這會兒已消失在了那個人的懷中。
總督府再是闊綽,地盤也大不出一座城池去。能逃的地方不多,雷諾斯三兩下便趕上了那個假冒他的人。離了玫瑰的宅邸,雷諾斯也不再有所顧忌,當即起出腰間另一把短管□□,瞄準黑暗裏的那個影子,扣下了扳機。
砰砰!
兩槍空射,為的將人逼出死角。花葉亂顫,林鳥驚飛,那人也是怕得一抖,縮了縮身子,卻仍是好好卡著角度,死貼著庭院裏頭的噴泉與石柱走。雷諾斯跟了幾步,略停了一停,又是兩發子彈,貼著地極其刁鑽的斜刺過去。
這人低哼一聲,身子一矮,隱在了草叢裏。
槍聲已將總督府的侍衛們引向這裏,雷諾斯趕上兩步,卻沒看見人,隻有一扇草中的橡木活板門,向他張開黑洞洞的大口。
他想都沒想,就地滾了進去,隨手一拉,將活板門扣了個死。
這是個寬敞的地窖,另一處出風口在對麵隱隱透著光。那個打扮成他模樣的人倚著牆站在前方,似乎已沒有了逃的意思,卻還是勉強走了幾步。雷諾斯看了看那個人的左腿,起出腰側的另一杆中管□□,點住他的後腦。這人感覺到了什麼,停下來轉過身看著他。
“皇冠。”雷諾斯說了兩個字。
那個人在陰影裏搖搖頭。雷諾斯的禮節到此為止,他調整準星,微動了動手指,三枚子彈一瞬間飛出,在空氣中劃開一個猙獰的創麵。
這個人本能地向後倒退了一步。這似乎是個絕無轉圜可能的局麵——但雷諾斯卻在最後一粒子彈出膛的時候,感覺到了一絲異動。
地窖裏陡然泛出了森森的霧氣。它們凝成雲團,結成雪花,在雷諾斯的眼前鑄成了一堵冰牆。子彈鑿進冰磚深處,咆哮被鎖進了咽喉,暗啞無力地從牆的對麵穿出,灰敗地落入塵土。
雷諾斯走上前去,用手碰了碰這堵憑空出現的牆。冰麵在他的指尖化成一層真正的水,像是天地間最古老的幻術。
這是個魔法死去的時代。他所知道的、那些為數稀少的法師們,必須仰仗咒術書等魔法道具才能將法咒施予他人。空著雙手呼風喚雨,已經是孩童也不會相信的,被遺忘的故事。
可是這堵牆——!
它如煙而來,化霧而去。它擋住所有的傷害,不過多久,又消逝在空氣裏。
出風口的微光重新嶄露在雷諾斯的麵前,但他已改變了主意。他不再打算解決這個竊賊,反而產生了一種全新的好奇。
他的名譽想必也已被玫瑰小姐毀了,還有什麼尋找皇冠的必要呢?
他將槍收好,循著地上點滴的血跡,慢慢地往外走去。
4
“後來呢?”
“是啊是啊後來呢?”
赫雷莎舒舒服服地窩在鋪著蕾絲織布的長沙發裏,手上端著一小杯歐蕾咖啡,淺啜一口道:“沒有什麼後來了呀。我拿到了皇冠,神槍手沒有找到我。總督的兒子即日解除了他的職務,第二天封城令被撤銷,我就平平安安地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