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剝去臉皮的女人(2 / 3)

“戶穀?為什麼?”

“戶穀那時正好在電梯口,所以她應該能夠看到那個男人的正麵。”

“啊,那太好啦,稍後我們再向她討教吧。那麼,那個年輕男子是什麼時候逃離九條小姐的房間呢?”

“不到三點半,應該是二十七分或二十八分吧。”

“你怎麼知道不是三點半呢?”

“三點半有我要看的電視節目,看到那年輕人的背影時,節目還沒開始。”

“原來如此。進屋後你就馬上開始看電視了?”

“對。”

“那年輕男人的穿著如何?”

“這個嘛,記不太清楚了。我隻記得那年輕男人抹了很多發油,穿牛仔褲和白色帆布運動鞋。”

“那上衣呢?”

“上衣倒是記不起來了,好像是毛衣,也可能是其他衣服。噢,這個年輕男人留著長發。反正,你們去問問戶穀就清楚了。”

“年紀多大?”

“差不多二十四五歲吧。不,我不能確定,因為我隻看到背影而已。”

“身上的東西呢?他手上有沒有拿什麼東西?”

“我記得他拿著一個皮製的手提包。”

“關於這男人的身份,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嗎?”

“很抱歉,我完全不認識那個人……”

把剛買的東西一股腦兒堆在地板上的家庭主婦戶穀提供的線索也跟前一位差不多。雖然她跟那年輕男人正麵相遇,但說到男人穿的衣服,卻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倒是關於那男人的臉有些記憶——年齡方麵同樣是估計約二十四五歲左右,沒戴眼鏡,頭發梳得很服帖,有點像飆車族的狂暴模樣,體形瘦削,個子高大。今村指著吉敷用厭惡的語氣問是不是跟他一樣高——因為吉敷身高一米七八,而今村隻有一米五九。

關於三○四室的爭吵,戶穀說沒聽到。至於其他方麵,戶穀也沒能提供比前一位主婦更多的消息。

接著,兩人對公寓內的所有住戶依序詢問,但隻有三樓的住戶知道九條千鶴子。而三樓的其他住戶,都未能提供比前兩位主婦更多的線索。

在查詢結束回到三○四室的途中,他們又見到了第一位主婦。吉敷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十八日中午見到九條小姐時,她是不是穿著一件粉紅色毛衣?”

婦人稍微想了一下後搖搖頭說:“不大記得了,但好像不是。”

“那麼,下半身穿什麼?是一條灰色便褲嗎?”

這次主婦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她穿的是裙子。”

“是嗎?那麼三點半以後,你就再也沒有見到她了嗎?”

“嗯,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那個年輕男人也沒再回來過嗎?”

“嗯,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婦人答道。

4

吉敷竹史獨自回到警視廳,走進通訊中心。“那報案電話什麼時候打來的?”吉敷問道。

“下午四點二十一分。”

“從公用電話打來的嗎?”

“對。”

“好,讓我聽聽吧。”

工作人員插入卡帶,按下重播鍵。這是通報九條千鶴子死亡的匿名一一○報案電話的錄音。吉敷想知道匿名電話是不是使用公用電話打來的是有理由的,因為若從其他地方打來,就算對方掛斷電話,線路其實仍然相連,很容易反向追蹤。

“喂,這裏是一一○報案中心。”吉敷聽到了值班警官的聲音。

“喂喂喂,是一一○嗎?”這是明顯因緊張而變得高亢的男聲,“在世田穀區成城三段之二XX號‘綠色家園’公寓三○四室的浴室內,可能有個女人死亡,請馬上調查。”

“請告知尊姓大名和住所地址。”

“就是三○四室嘛,三樓最南端的房間,有個年輕女人死亡。”

“喂喂,請告知你的姓名和住址。”

“我跟這件事沒有關係,隻是路過而已。我是熱心助人,所以才打電話告訴你們的。”

“你為什麼知道那房間裏有死者呢?為了幫助我們進行調查,請告知姓名和住址。”

“請見諒,我與這件事完全無關。”接下來是掛上話筒的聲音。

“嗯,聽起來不像年輕人的聲音。”吉敷說道。

“好像是中年人吧。”

“對,我也有同感。不過,隻是路過的說法讓人莫名其妙。”

“是呀,有點怪怪的感覺。電話裏說的明明是三樓啊。”

“是呀。”

“從樓下馬路,能看到三樓房間裏麵嗎?”

“當然看不到。”

“會不會房門開著,有人經過走廊?”

“不會的。我雖然不是第一個到達現場,但聽轄區警署的同事說,他們是向公寓管理員借了房門鑰匙才開門進去的,所以,就算有推銷員之類的走過那公寓的三樓走廊,也不可能看到屋裏的情形。房間靠走廊那一側也沒有窗戶。”

“報案人是闖空門的嗎?”

“不可能,因為室內的現金與貴重物品完全沒有損失。”

“隔壁有沒有相鄰的大廈?會不會有人從相鄰大廈看到這邊房中的情況?”

“不會,因為周圍都是低矮的兩層民房,不可能看到三樓公寓裏的浴室。”

“那麼,報案者可能就是凶手本人或同夥了?但他的聲音,除了死者外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嗯,是有這個可能。但是,為什麼要報警呢?”

“意識到自己在犯罪吧。也許這男人本來不想殺死那個女人。”

“目前法醫課還沒正式告訴我們推定的死亡時間,所以我們很難對此案作出清楚的說明。不過,那女人在一月十八日下午三點過後被殺的可能性很大,那時候,住在死者對麵的婦人聽到死者屋內有爭吵聲和丟擲物品的聲音。據說隻有一個人,沒有同夥。”

“如此說來,報警的就是凶手本人了。”

“可是,三樓的兩個家庭主婦當時看到從死者房中逃出的男人年紀差不多二十四五歲,顯然不是中年人。”

“啊,原來如此,那報案者到底是誰呢?”

接著,吉敷又去了銀座。夜已深了,殘雪在路邊凍結,要去銀座夜總會查案,現在正是時候。吉敷一麵走,一麵想著。假如打一一○報警的人就是十八日下午三點半前從三○四室逃走的年輕男人,事情就好辦了。隻要有向警方坦白罪行的悔改之心,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出來自首了。再說,若能以這通電話為線索,順藤摸瓜找到報案者的住址,這案子就容易破了。不過,以上假設的前提必須是報案者就是凶手本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吉敷想,“就算是這樣一通短暫的通話,也可以找到不少追查聲音主人所在地的線索。”而通話中最奇怪的,莫過於“路過”這個詞。

顯然,“路過”的人無論如何不可能發現死在三樓室內的女人。反過來說,報案者可能是以某種形式存在於九條千鶴子身邊的人。

是地理上的關聯,還是人際上的關聯,目前很難得出結論,總之是住在附近的人將這女人殺死或發現了被殺死的女人,然後向警方報案。所以,他才特別用“路過”這種說法。

所謂“路過”,言外之意就是要表明自己住在遠離死者的地方。但反過來說,不就剛好說明打電話的人其實住在死者附近嗎?

再說,這男人在電話中不隻是簡單通報三○四室有女性死者,而是詳盡地指出女性死者位於三○四室的浴室。不但如此,他還準確地指出三○四室是三樓最南端的房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呢?但是,吉敷無論如何不能認同報案者的聲音是年輕男性的聲音這一點,尤其報案者在用字遣詞上流露出濃厚的中年色彩——現在的年輕人,很少說“見諒”之類的話了。

5

銀馬車是間規模頗大的夜總會。作為刑警,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銀座喝酒,但由於工作需要,又經常要去銀座查案。吉敷早就知道銀馬車是銀座的一流夜總會,他以前曾經來過兩次。不過,現在小姐的陣容,已經與當時完全不同了。

吉敷阻止一擁而上準備替他拿外套及帶他入座的小姐,自己拎著外套踏上地毯,說道:“對不起,我今天是來辦事的。”

兩三位小姐問是什麼事。吉敷請她們去找領班,自己則挑了角落裏一個不易引人注目的沙發坐下等候。

沒多久一位四十歲左右穿和服的女人來到吉敷麵前,她一邊入座,一邊圓睜杏眼看著吉敷說:“你真的是刑警嗎?”

吉敷隻能苦笑。每次晚上到娛樂場所調查事情,小姐都會這麼問。

“你是誌保小姐吧,我這是第三次來此地討教了。上一次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時我是跟前輩一起來的,你可能不記得了。”

領班努力回想著,然後笑眯眯地說:“啊,想起來了。我怎麼會忘記這麼英俊瀟灑的男人呢。你的大名是……”誌保說話的腔調不像一流夜總會的領班,倒像是東京街頭的混混。

“吉敷。”

“啊,吉敷刑警,多漂亮的姓!我想起來了。”

“這姓漂亮嗎?”

“當然漂亮嘍,難得一見的好姓氏啊。你還在警視廳服務嗎?”

“是啊,在一課重案組,每天與血腥為伍啊!”

“還是單身嗎?嗯,一定結婚了吧?”

“不,還是單身。”

“啊!為什麼?”

“緣分不到吧。”

“是嗎?我也是單身,那太好了。”

“哈哈,真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那麼,讓我們為單身幹杯吧!阿峰,拿酒來。”

“不了,今晚我是為公事而來。”

“你這麼說就太掃興啦,稍微喝一點吧,拿我的酒和杯子來。哦,你來到小店,想打聽點什麼呢?”

“你知道九條千鶴子這個人嗎?”

“千鶴子?當然知道啦,她是我們的紅牌小姐呀。”

“她在店裏也用千鶴子這名字嗎?”

“是啊,這女孩用的是本名。我們曾向她推薦幾個花名,她都嫌太老氣所以沒用。啊!千鶴子怎麼啦?”

“她被殺了。”

“死了?”誌保本能地放低聲音,神情變得恍惚,顯然受了極大的震撼。

“有許多關於九條千鶴子的問題要跟你請教。她除了在這家夜總會之外,還有其他工作嗎?”

“我想應該沒有吧。”

“你有什麼線索嗎?這裏有沒有對千鶴子懷恨在心的人?”

“沒有,我想應該沒有……那女孩的性格像我一樣很隨和,跟大夥兒的關係也不錯。”

“像你?”

“是呀,很像我。”

“她在異性關係上怎麼樣?”

“這方麵嘛,我想異性關係總是有的。”

“是年輕的戀人,還是包養她的人?”

“應該是後者吧。不過最近好像已經分手了。”

“那麼她是自由之身了?”

“那倒不一定,或許又有了其他男人,隻是我不知道而已。你不妨向和她比較要好的小姐打聽打聽吧。”

“那就拜托你了。”

誌保把名叫行子的小姐叫來,向吉敷介紹說這位小姐跟千鶴子最親近。從行子口中吉敷得知了兩個男人的名字:一個是港區新橋一段的染穀外科醫院院長染穀辰郎;另一個是港區芝浦三段的S啤酒公司營業部部長高館敬吾。在這兩人中,千鶴子與染穀很早之前就有了肉體關係。

“千鶴子會不會被這兩人記恨?”吉敷問道。行子說不會,因為那兩個男人頗有紳士風度,再說,要是千鶴子跟這兩個男人發生什麼嚴重問題,一定會找她商量,但事實上這種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

“再早之前還有沒有其他人包養過她?”吉敷問道。

“有的,名叫北岡一幸。”這次是由領班回答的,“他是大森的‘田園交通’出租車公司社長。千鶴子來這間夜總會之前,在那間公司當社長秘書。”

“同時兼任情婦嗎?”

“好像是這樣的。”

“與北岡一幸分手時有沒有發生什麼問題?”

“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但至少沒有發生嚴重的事情吧。如果這件事會給她造成什麼困擾,我一定會知道的。”

“就是說,你完全感覺不到她有煩惱?”

“對,完全感覺不到。她跟那男人分手後來到我這裏,我看她還滿臉的輕鬆愉快。”

“是嗎?那麼她還跟其他男性有來往嗎?”

誌保看看行子。行子搖搖頭:“我們知道的,就是這幾個了。”

“明白了。你們提供的資料對這案子很有參考價值。除了她的異性關係外,其他方麵你們還知道什麼呢?”

“其他方麵嘛,嗯……”

“這個月的十八、十九、二十三天她沒來夜總會,你們不擔心嗎?”

“噢,這幾天她倒休,一直要休到後天。她要到二十三日,也就是禮拜一才會來上班,所以我們不擔心。千鶴子是不是死在九州?”

“不,她死在東京。她跟你們說過她要去九州嗎?”

“是啊。她因為能坐藍色列車的單人寢台[2],高興得不得了,興高采烈地告訴每個人她要搭十八日的藍色列車去九州旅行。”行子喃喃說道。好友的橫死,想必帶給她很大的衝擊。

“那麼,她說過去九州的什麼地方嗎?”

“這個嘛,我們沒有問她具體的目的地。”

“她為什麼去九州呢?”

“還不是因為藍色列車隻去九州。要知道千鶴子是藍色列車迷呀。”

“她的故鄉是不是在九州?”

“不是。我聽她說過,她的老家在越後。”

“越後的什麼地方?”

“記得問過她,但現在想不起來了。”

“她有兄弟姐妹嗎?你有沒有問過她?”

“嗯……我倒很想了解她老家的情況,可是她守口如瓶,從來沒跟我提過。聽說她老家情況很複雜,這點我就一無所知了。”

“你知道她的經曆嗎?”

“嗯,知道個大概吧。她在家鄉的女子高中畢業後,上東京讀澀穀短期大學,畢業後,在原宿的模特公司做了一陣子的模特,然後到‘田園交通’出租車公司當社長秘書,接下來就是來我們夜總會做事了。”

“知道她的出生年月嗎?”吉敷邊記筆記邊問道。

“嗯,她自稱二十五歲,但其實她生於昭和二十五年[3],今年應該三十三歲了。”

“哦。”

“看起來很年輕吧,她生於昭和二十五年五月,跟我年紀相差不多呢。”

“她為人如何?是哪種個性的女人呢?”

“怎麼說呢,不就是普通女人嘛。人都死了,我們也不想說她的壞話。”

“我不是要你們說她的壞話,但人命關天,希望你們可以多提供一點資料。”

“這倒也是。”

“那麼,她是個性嚴謹的人嗎?”

“這個嘛,做這行的都是這樣。她的個性就是好勝心強。問她任何事,她沒有不知道的,老是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哦。”

“在夜總會裏她也會跟我競爭,什麼事都要占上風。總之,她是不會體諒同事的人。”

“具體的例子呢?”

“譬如說,在自己瞧不起的小姐麵前,就會拿出自己男人的照片炫耀,還會對她不喜歡的人說‘哼,真像渥美清[4]’或‘長得很像下條原子[5]呢’。”

“哈哈。千鶴子的脾氣這麼壞,看來同事都要疏遠她了。”

“是呀,她沒有真正的朋友。不過對她來說,金錢至上,錢就是朋友。她對男人脾氣一樣壞,所以客人裏也有討厭她的人。不過,因為她是美女,想追她的客人還是不少。而且,她看男人的眼光也很準。三十三歲就死了,是早了點,實在太可惜了。不過換個角度來說,她也不會再老了,她永遠都會是三十三歲。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

6

成城的無臉女性殺人事件的搜查本部設在成城警署。吉敷竹史身為警視廳一課的支援人員,在破案前將一直留在成城警署。

案件從表麵上看起來非常詭異,所以引起了媒體的關注。從隔天——即二十一日——早上開始,成城警署的走廊就擠滿了記者。吉敷讓今村等警署的人去應付這種場麵。

二十一日上午在成城警署召開調查會議,船田也出席了,並對被害者的屍體解剖、死亡推定時間、身份確認等經過作了說明。

這案子被害者身份的確認,極具詭異色彩。由於死者失去臉麵,就算把新潟縣的親人叫來認屍,恐怕也難以辨認。再說,根據今川派出所的調查,由於千鶴子很早就離家自立,她的雙親也說不記得她的身體特征了,僅僅根據軀體,很難斷定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女兒。請銀馬車的小姐來認屍時,情況也一樣。幸好九條千鶴子最近看過牙醫,找到牙科醫生比對齒模的病曆卡後,終於確定了是九條千鶴子本人。

由於九條千鶴子以前做過模特,家中留下許多照片,牙科醫生確定照片中的人就是來診所看牙的人。其中也有穿泳衣的照片,法醫課的船田也據此斷定死在浴缸中的就是九條千鶴子。

更進一步地,附近的內科和婦產科醫院都保留著九條千鶴子的血型等資料。綜合以上證據,完全可以斷定成城的無臉女屍就是九條千鶴子本人。

根據解剖所見的胃部殘留物,船田指出死者在死前約四小時吃了麵包、蔬菜等食物。至於死亡推定時間,船田則慎重地作了前所未有的大膽推測。他認為發現屍體時距離死亡約有三十六至五十小時。吉敷對這一結論頗感意外,示意船田會議後稍留一下。

會議上的意見交換,主要針對凶手為什麼要剝去死者臉皮的問題進行討論。會上眾說紛紜,這裏不能一一羅列,大部分人傾向凶手是精神變態的理論。由於這案子沒有先例,大家深感困惑。

現場查出的指紋,並不在前科犯的檔案中。成城警署主任單刀直入地問吉敷接下來的調查工作應該朝哪個方向進行。吉敷認為,根據現場狀況來看,九條千鶴子在十八日下午三點十分到三點二 十五六分之間被殺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這樣的話,追查目標應該鎖定在這段時間後從女性死者房中逃走的年輕男子。但是,目前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蹤到這個人,所以有必要立刻製作疑犯拚圖並做成海報廣為發布。同時,也要逐一拜訪在銀馬車夜總會打聽到的三個男人,或許可借此了解那女人的人際關係。

主任再問:“凶手是否就在這三人之中?”

吉敷隻能苦笑,回答說:“不知道。”

成城警署的一名刑警則提出可以從不在場證明下手。吉敷答說這是當然的。因此,有必要進一步縮短死亡推定時間的間隔。

會議結束後,吉敷與船田相對而坐。

“你說發現那女人時她已經死亡超過三十六小時,但還不到五十小時?”吉敷問道。

“對,沒錯。”船田回答。

“這麼說來就有十四小時的間隔了?”

“是的。這案子情況十分特殊,就算是老練的法醫也不敢輕易縮短死亡推定時間。”

“為什麼?冒點險沒關係吧!要是船田君能再縮短死亡推定時間的間隔,那才是功德無量啊。”

“但要是出現偏差,你不但不會謝我,反而要怪我了。”

“所謂三十六小時至五十小時,是以我們到達現場的二十日下午五點倒推回去計算的。所以那女人是在一月十八日十五點——也就是下午三點——到十九日上午五點之間死亡的,對嗎?”

“正是如此。”

“這時間間隔太長啦!能不能縮短一點?譬如根據體溫下降的情況來推算。”

“體溫下降在這個案子裏起不了作用呀。即使是最普通的案子,屍體的溫度在二十四小時後就與周圍的溫度相等了。這就是說,利用體溫下降來推算的方法隻適用於死亡二十四小時以內的屍體,而那女人大概已經死了兩天了。”

“屍斑呢?”

“屍斑的時間就更短了,死去十五小時以後屍斑就基本上到達飽和了。”

“那麼屍體僵直程度呢?”

“一一回答這些問題可要花不少時間。當然,屍體僵直對於判斷死亡時間很有幫助。人死後兩到三小時後開始出現僵直,到了第五至第六小時又可能出現二度僵直。所謂二度僵直,是指在外力作用下讓屍體改變姿勢,然後在這種姿勢下出現再次僵直。但過了六小時後,就不會再出現僵直現象了。”

“嗯。”

“人體在死後十二至十五小時,僵直現象會達到最高峰。”

“嗯。”

“然後經過二十四小時後,僵直現象會開始緩解。所以,根據屍體僵直的程度,可以非常精確地推定死後的經過時間。”

“嗯。”

“但大致上三天之後,僵直現象就消失了。”

“嗯。”

“所以,一方麵根據屍體僵直的緩解程度,我憑經驗推斷這屍體已經過了三十六小時;另一方麵屍體已開始出現腐敗性變色,下腹部呈現綠色,這也證實了三十六小時這數字的可靠性。”

“明白了。那麼四十八小時呢?”

“經過四十八小時後,屍體將出現各種特征。例如經解剖發現肝髒和胃黏膜等出現血色素浸潤現象,很多髒器都已經軟化分解,等等。”

“哦,軟化分解?”

“就是髒器開始變得黏糊糊的。此外,死者的頭發很容易拔除,指甲也很容易剝離,這些都顯示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明白了。所以你才作出三十六小時至四十八小時的死亡時間推定。”

“不,應該是五十小時,因為現在是冬季。”

“原來如此。但你平時作死亡時間推定的間隔似乎比這次短得多。”

“嗯,說實話,那是因為有眼球的幫助。可是,這具屍體沒有眼球,又少了一項推斷死亡時間的重要依據。以前,我曾根據眼球在法醫學上的作用寫過論文,根據眼角膜的混濁度,有可能作出非常精細的死亡時間推定。”

“啊,太不巧了。”

“不過,死亡時間推定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僅憑其中一項是不準的。”

“但我希望你明白,十八日下午三點過後在死者房裏明顯發生了爭吵,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房間弄得很亂,座鍾也掉在地上停擺了。事後一名手持皮包的年輕男子匆匆逃離房間,而死者沒有再從房間出來過。在這種情況下,認為九條千鶴子在三點十分左右被殺不是很合理嗎?”

“你要這麼看也無所謂,確定具體殺人時間是你的工作。”

“那個年輕男子會不會把剝下的女人臉皮放在皮包裏帶走了?”一直在旁默默聆聽的今村插嘴說道。

“嘿,皮包裏裝臉皮可是綽綽有餘啊。人類的皮膚——你把它想象成五毫米厚的堅硬橡皮就可以了。”

“隻有五毫米厚啊?”

“是呀,一剝下就有那麼厚。”

“死者真的是九條千鶴子本人嗎?”

“從各種條件來看,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就是她。”船田信心滿滿地說道。

7

接下來,吉敷與今村兩人再度外出探訪。首先來到新橋,訪問染穀外科醫院的染穀辰郎。染穀身材魁梧,身高超過一米八。體形略胖,坐在狹小桌子的對麵,呈現出壓倒性的氣勢。今村向他打聽關於一月十八日的不在場證明——雖然目前將嫌犯鎖定在那逃走的年輕男子身上,但是因為這是例行公事,還是不得不問。染穀微微抽動戴在圓鼻子上的眼鏡,用洪亮的嗓音說道:“十八日嘛……”他將巨大的身軀轉向後麵看著牆上的日曆。

“噢,那是星期三。我身為院長,當然在醫院裏。若我不在,醫院的工作就無法運作了。”

“有沒有人可以證明呢?”今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