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接著鑽石問:“所以您負責……讓我……”

“當然。這是我身為老師的責任。”

鑽石點點頭,說:“謝謝您。”他隨即起身。“請容我告退,師傅,我必須思考。”

“你要去哪兒?”

“去碼頭邊。”

“最好留在這兒。”

“我在這裏無法思考。”

鐵杉或許已明了自己的敵手是誰,但他已表明不再是他師傅,便無法昧著良心命令他。“艾希裏,你有真正的天賦。”鐵杉以在阿米亞泉賜與男孩的真名喚道,此名在太古語中意指柳樹。“我不完全了解你的天賦,我想你根本不了解。小心!錯用天賦,或拒用天賦,可能會導致極大遺憾。極大的傷害。”

鑽石點點頭,滿心痛苦悔恨,柔順但意誌堅定。

“去吧。”巫師說,鑽石離開。

之後,鐵杉方知不該讓孩子離開屋子,他低估了鑽石的意誌力,或是那女孩在男孩身上施加的魔法效力。早上交談後,鐵杉繼續工作,注釋古老咒語,直到晚餐時分想起自己的學生,直到他獨自用畢晚餐,才承認鑽石已經逃走。

鐵杉不願使用任何低等魔法技藝,他不像其餘術士施尋查咒,也不以任何方法召喚鑽石。他很生氣,也許還很傷心。他對這孩子評價不錯,主動提議為他寫信給召喚師傅,然而,才第一次人格試煉,鑽石便碎了。“玻璃。”巫師喃喃道。至少這份軟弱證明他不危險——有些能力不可放縱,但這家夥沒有危險、沒有敵意。沒有雄心。“沒有骨氣。”鐵杉對著屋內的靜默說道,“讓他爬回媽媽身邊吧。”

然而,想到鑽石令自己徹底失望,不帶一字謝意或歉意,就怨恨難消。再怎麼有禮也不過如此,他心想。

女巫之女吹熄油燈,上床就寢,聽見貓頭鷹呼喚,微小澄澈的“呼-呼-呼”聲,人稱笑梟。她帶著哀傷諦聽。過去,那曾是夏夜裏的暗號,趁所有人熟睡時,兩人溜到阿米亞河岸楊柳叢裏相會。她不願在夜裏想他。去年冬天,她夜夜對他傳息,她學會母親的傳訊咒文,知道那是真咒。她傳送她的碰觸,她的聲音複誦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卻隻碰上一堵空氣與沉默的高牆。她什麼都觸不到。他把她擋在牆外。他不想聽。

好幾次,突如其來,在白天,她瞬間感覺他的心靈十分貼近,如果她伸出手,便能碰觸他。但夜裏,她隻知道他空白的缺席、他對她的拒絕。她幾個月前便已放棄聯係他,但心裏依然十分傷痛。

“呼-呼-呼!”貓頭鷹在窗下喚,然後說:“黑玫瑰!”她從哀愁中一驚,跳下床,打開木窗。

“出來吧。”鑽石悄喚,如星光下一抹暗影。

“媽媽不在家。進來!”她在門口迎接他。

兩人緊密、沉默地牢牢相擁良久。對鑽石而言,臂彎中擁抱的仿佛是自己的未來、生命,他的一生。

終於,她動了,輕吻他的臉頰,悄聲說:“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你能待多久?”

“多久都可以。”

她握著他的手,領他入屋。他一向不太情願進女巫的房子,刺鼻、混亂的地方,滿是女人及女巫術的神秘,與自己整潔舒適的家大相徑庭,與巫師冷漠儉樸的房子差距更遠。他站著,像馬一般顫抖,身材高過滿掛草藥的頂梁。他十分緊繃,疲累不堪,已十六小時未進食,徒步走了四十哩路。

“妳媽媽呢?”他悄聲問道。

“去為老蕨妮守夜。她今天下午去世了,媽媽整晚都會待在那裏。你怎麼來的?”

“走路。”

“巫師讓你回家了?”

“我逃走了。”

“逃走!為什麼?”

“想留住妳。”

他看著她,那張清晰、狂熱、黝黑的臉龐,環繞著雲般粗發。她隻著底衫,他看見那無盡細致,纖柔隆起的胸脯。他再次將她拉近。雖然她抱了他,卻立刻抽身,皺起眉頭。

“留住我?”她複述,“你整個冬天好像都不擔心會失去我,現在為什麼會回來?”

“他要我去柔克。”

“去柔克?”她呆望著他,“去柔克嗎,小鑽?所以你真的有天賦……你可以當術士?”

發現她站在鐵杉那方,對他是個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