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楊遲疑一會兒,說:“我隻知道行誼裏曾說……說法師到了甌司可島上的鐵若能宮,甌塔客試著警告法師,有個屍偶尾隨他身旁。他掙脫屍偶的掌控,但那小動物被屍偶抓到、殺死。”

雀鷹走了二十幾步,沒有說話。“沒錯,就是這樣。我自己的愚蠢讓我困在牆的另一邊,軀體躺在這裏,靈魂迷失在那裏時,甌塔客也救了我的命。它來到我身邊,舔洗我,就像舔洗自己與幼子一樣,像貓一樣,幹幹的舌頭,很有耐心地碰觸我,用碰觸將我帶回,將我帶回肉體。那隻動物賜給我的禮物不隻是生命,更是一件與我在柔克修習同等重要的知識……但你能懂嗎,我那時忘卻了所有修習過的事物。

“我將之稱為知識,但也是一個迷團。我們與動物有何差異?語言嗎?所有動物都有溝通的方式,會說『來』、『小心』,還有很多事情,但不會說故事,不會說謊。我們會……”

“但龍會說話。龍說真語,說創生語,其中沒有謊言,若說故事,便是令其成真!我們卻將龍稱為動物……”

“所以,也許差別不在語言。也許是因動物不會為善或為惡,依照天性而行。我們或許將動物作為視為有害或有益,但善與惡屬於我們,因為人類能選擇自身行為。龍很危險,沒錯;龍會危害,沒錯,但並不邪惡。龍就像動物一樣,及不上我們的道德標準——如果真要這麼說。也可能是超越了我們的標準。龍與我們的道德無關。”

“我們必須一再選擇。我正在想,女巫經常有個伴侶,有隻馴獸。我阿姨有隻從來不吠的老狗,她叫它『前行』;我第一次去柔克島時,大法師倪摩爾有隻烏鴉,形影不離;而我想到一位年輕女子,她總是帶著一隻龍蜥蜴,赫瑞蜥,作為手環。最後,我想到我的甌塔客。我想,如果赤楊需要碰觸的溫暖,以留在牆這邊,那動物為何不可?動物看得到生命,而非死亡,也許一隻狗或貓會跟柔克師傅一樣行……”

果真如此。小貓咪顯然很高興遠離一家子狗、公貓、公雞,還有難以預料的石南,很努力展現自己是隻可靠又勤勉的貓咪,在家中巡邏,好抓老鼠。赤楊允許時,窩在他肩頭,藏在他頭發下,他一躺下,便立刻呼嚕嚕地窩在他下巴底,準備入睡。赤楊徹夜沉睡,沒有任何能憶起的夢境,醒來時發現貓咪坐在胸口,恬靜地洗著耳朵。

然而,雀鷹試圖辨別小貓性別時,它又吼又掙紮。“好吧,隨你高興。”雀鷹說,快速將手抽離危險範圍。“赤楊,它要不是公的,就是母的,這點我很確定。”

“反正我不會幫小貓起名字。”赤楊說道,“小貓像燭光,說滅就滅。如果命了名,到時會更哀慟。”

那天,在赤楊建議下,兩人修補圍牆。走在山羊牧地柵欄邊,雀鷹在裏,赤楊在外,隻要發現有塊欄板顯現腐爛征兆,或是綁繩扯鬆的跡象,赤楊便會將手滑過木板,用大拇指壓著,用手扯著、順著、緊握,從喉頭及胸口發出一連串半清晰的念誦,神情放鬆而專注。

雀鷹觀看,一度喃喃自語:“我以前居然會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

沉浸在工作中的赤楊,沒詢問雀鷹意指什麼。

“好了,”赤楊說,“這樣就牢了。”兩人繼續,後麵緊緊尾隨兩頭好奇的山羊,對著修補好的柵欄又頂又撞,仿佛想測試是否牢固。

“我在想,”雀鷹說,“你可能該去黑弗諾。”

赤楊驚慌地看著雀鷹。“啊,我以為,或許,如果現在有辦法可以遠離……那地方……我可以回家,回道恩島。”一麵說,一麵對自己的話語喪失信心。

“你可以這麼做,但我想這方法不聰明。”

赤楊很不情願地說:“要一隻小貓保衛一個人免受死者大軍的攻擊,是很大的要求。”

“是的。”

“但是我……我在黑弗諾該做什麼呢?”接著,他突然帶著希望:“您願跟我一道去嗎?”

雀鷹搖了搖頭。“我留在這裏。”

“可是,形意師傅……”

“他要你來找我,而我要你去找個該聽聽你的故事,並找出其中含意的人……我必須說,赤楊,我認為形意師傅心中仍認為我還是當年的我。他相信我隻是躲在弓忒森林中,仍會在最危急時再度出現。”老人低頭,看著汗漬斑斑,修修補補的衣裝,灰蒙蒙的鞋,笑道:“神采飛揚地出現。”

“咩——”身後黃羊說道。

“但即便如此,赤楊,師傅要你來是對的,因為,如果她沒去黑弗諾,她會在這裏。”

“恬娜夫人?”

“哈瑪·弓登——形意師傅自己便如此稱呼她。”雀鷹說,隔著柵欄盯視赤楊,眼神深不可測,“弓忒島上的女人,弓忒女子,恬哈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