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輔勉強披上甲胄,騎上自己的黃驃馬,從得勝鉤上摘下五鉤神飛槍,隻覺得這杆槍略有些沉重。他畢竟已近耄耋,再不複當年勇武,眼見四周火光衝天,喊殺四起。老人將心一橫,提戰馬向東南殺去。

眼見衝到鹿砦旁,已能看清瓦剌兵的麵貌了,張輔不由得抖擻精神,擰槍便刺,連殺十餘番兵。正在衝殺間,忽從斜刺裏殺出幾十名番兵,正中簇擁著一員番將,頭戴雉雞翎,肩搭狐狸尾,足蹬牛皮靴,坐騎一匹黑馬,手使镔鐵三節棍,上來衝著張輔掄棍便砸。張輔也不答話,用槍尖一找棍頭,先將棍蕩開,大槍頭順勢往下一滑,向番將前心便刺,這招正是張輔家傳的本領,喚作借風掃雪。番將大吃一驚,右腿一踹蹬,馬頭一偏,身子也隨著一轉,大槍走空,貼著番將的左肋過去。番將剛在心中叫了一聲僥幸,張輔的大槍卻又變了個方向,向上一挑,槍杆正砸在番將腋窩。腋窩處沒有鎧甲,一槍正正砸上,痛得番將怪叫一聲,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後招又到。大槍的纓穗中藏著五把鋼鉤,一把鉤子紮破衣服,正鉤在肉上,張輔拚力往回一拽槍杆,硬生生扯下番將腋下一塊皮肉。

三招一氣嗬成,正是北宋楊家槍中有名的“三星望月”。番將大叫連聲,忍痛撥馬而走,張輔略定一定,隻覺得氣息稍有些不穩。他生怕再有番將來戰,忙就著這個當口,引領親兵向下殺去。

正行之間,又見前麵火光亂閃,衝上前一看,卻見都指揮同知韓西麟正與三個番將交戰。韓西麟手搦方天畫戟,被三個番將走馬燈似困在垓心,直弄得左支右絀,好不狼狽。張輔急忙上前助陣,二人合力卻也不是番將的對手。又戰五六個回合,韓西麟略一疏神,被番將一刀劈於馬下。張輔大驚之下,被番將連進三招,頓時險象環生。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忽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一人,手擎大棍,一躍老高。大棍就如閃電般落下,一棍正正拍在一員番將頭上,緊接著人也落下,一腳將另一員番將踹於馬下,自己則乘了番將的馬,用一隻腳纏住馬韁,隻一帶,戰馬爆嘶一聲,人立當場,霎時前蹄落下,正踩在落馬番將的前胸,登時踹斷三根肋骨,踩裂心肺,番將悶哼一聲,吐血而亡。

這一係列動作都隻在瞬間完成,卻給了張輔喘息的機會。第三員番將還沒明白為什麼形勢頃刻之間變成對自己不利,張輔的槍就已到了。張輔深知番將重甲之下還有生牛皮,不易刺穿,因此大槍一晃敵人的麵門,引得對方封擋,隨即壓前把,一槍搠中敵將咽喉。敵將屍體栽於馬下。張輔拔出大槍,回頭再找剛才救了自己那人,卻發現他已不知去向了。

張輔隻得又往前衝殺,才行半裏多地又被一群番兵阻住。所幸並無帶隊番將,張輔帶親兵殺散番兵,正要前行,一支人馬又到,張輔正要廝殺,才發現帶隊之人原是駙馬都尉井源。井源已經殺紅了眼,瘋了般橫衝直撞而來,隻見血水順著掌中三停刀直向下滴,渾身都是紅和黑,也不知他殺了多少人。

張輔急忙高叫:“井源,聖駕何在?”

井源叫道:“隻顧殺了,誰他娘知道?國公,而今怎麼辦?”

張輔一皺眉:“說不得,再向下退。”

井源隻一點頭,二人合兵,繼續向下敗退。於路又遇見大學士張益、兵部尚書鄺堃、禁軍副將樊忠等,二人於是一邊歸攏人馬,一邊尋找皇帝的下落。

又行十裏有餘,天光已開始放亮,張輔諸人隻覺得身體沉重,腹中饑餓,勉強支撐前行。

正行之間又聽前方鼓噪,張輔忙命小校探察。小校去不多時,回稟道,前方有一群番兵,正在拚力向前進攻,看來並未發現張輔他們這一撥人馬。

張輔心頭忽然一動,忙傳令眾軍抖擻精神,攻打這股番兵。眾人勉強打點精神,向番兵衝襲。這群番兵也沒有料到敵人會突然從身後殺來,一時失了指揮,由著張輔他們衝了進去。

裏麵帶隊拒敵的正是都指揮使郭懋,張輔他們急忙與郭懋合兵,再回頭一看,大學士張益等數名臣僚已經戰死在亂軍之中。

張輔顧不得傷感,忙問郭懋因何在此。

郭懋抱拳當胸,歎了口氣道:“國公爺有所不知,我自引本部人馬殺出重圍,半路遇見左泰保著聖駕南撤,我二人合兵,來至此地。不意聖駕嬌軀乏累,要在此歇駕。我等苦勸,偏被那王公公叱罵,道我等不憐惜聖躬,執意在此紮營。才紮下片時,瓦剌便已殺來,將此地團團圍住。我等隻得據險堅守。若非國公爺從後衝殺一次,隻怕就要被瓦剌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