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鬆害怕了半日,見了袁靜然,不惟聽不到一句寬心話,反挨了一個嘴巴,頓時覺得滿腹的委屈無處申訴,眼淚隻在眼眶中轉。

餘靜雪冷眼旁觀,不冷不熱道:“老袁,休在徒弟身上撒氣,如今殺了那娃子才是當務之急。”

袁靜然卻不理他,問劍鬆道:“劍鬆,張夢璞哪裏去了?”

劍鬆回頭來找張夢璞,張夢璞卻已不知去向,他不覺訝道:“剛才還在這裏。”再仔細一看,地上扔著一堆繩子。

袁靜然一見此情,隻氣得頓足捶胸,叫道:“罷了罷了,我袁靜然行走江湖六十年,幾次三番被個娃子戲耍,不若死了罷了。”

卻說張夢璞,適才與劍鬆一邊說話,一邊在地上搜尋,卻什麼也沒找到,不由暗叫晦氣,找來找去,卻摸著一段枯枝,捏在手裏想了想,有了主意。他暗自將身子挪動,靠在樹上,又將身子反張,將繩子放鬆些,將枯枝的尖頭向縛左手腕的繩索中擠。那枯枝表皮甚是粗糙,蹭得張夢璞臂上盡是血道。張夢璞忍著痛,將枯枝擠進繩索與手腕中後,又將袍袖盡力往繩索與手腕中塞,將縛手的繩索撐鬆後,在樹上找了個凸出之處將繩索掛住,抽掉枯枝與袍袖,用右手撐住繩索,將手從繩中往外抽,反複試了幾次,方才勉強將一隻手抽出。此時袁靜然與餘靜雪的聲音傳來,劍鬆急忙站起呼喚,卻是背向他。他卻不怠慢,趁此機會鬆了綁縛,轉身逃入夜色。袁靜然他們卻隻顧說話,忘了這裏還綁著個張夢璞,待回過神來,人已經不見了。

張夢璞逃了也不知多遠,聽得人聲漸遙,心知袁靜然他們是追不上自己了,這才鬆了口氣,忽覺手腕疼痛,渾身酸麻,腹中饑餓,口內焦渴。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他實在跑不動了,在地上摸了摸,覺得草茵似還厚實,就在地上躺了下來。張夢璞初時還在心中叫著自己的名字,怕自己睡著,再讓袁靜然他們捉去,後來實在疲乏難耐,自顧自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漸起,張夢璞隻覺渾身無力,勉強站起一看,才發現自己睡在官道旁的荒草裏了。他低頭再看手腕,上麵全是血道子,有繩子勒的,有枯枝銼的,握著手腕活動活動,覺得雖然疼痛,動轉卻無大礙,暗叫僥幸——看來筋骨未曾受損。

張夢璞在身上摸了一回,除卻腰間一塊佩玉外再無長物,他將佩玉解下來,暗想到了前麵村莊當掉也許能換上幾文錢。正思之間,隻聽那邊駕轅之聲,他抬頭一看,見來了一輛驢車,上麵堆的滿是柴草,駕車的是個青年。張夢璞勉強站起招了招手,那青年停車打問。張夢璞不敢說實情,隻道自己要去京城,不料遇見強盜,殺死伴夥,自己孤身逃出,央那青年載自己一程。那青年倒也慷慨,讓張夢璞上了車,又給了他些幹糧飲水,卻沒有東西給他包紮傷口。張夢璞也不客氣,吃喝了一回,又在車上睡了一覺。

午時左右,車子到了一個鎮甸,青年叫醒張夢璞,要他與自己同去打尖。張夢璞爬起來,隨著青年下了車,進了路旁一個小攤子。青年要了幾個饅頭,兩碗米粥,鹹菜是白吃的。張夢璞又吃了一回,這才覺得體力開始恢複了。

吃飽喝足,張夢璞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取下玉佩要送給青年。青年哪裏見過這樣貴重的東西,抵死不敢收。兩人正自推讓間,幾匹快馬如飛而至,來到旁邊一個麵攤旁止住。幾個大漢身穿官服,從馬上下來,大叫掌櫃的快上麵。

掌櫃的見是官府中人,哪敢怠慢,急忙快快上麵,又將醋、鹽、香菜、辣椒油一應佐料放上,額外又送了數個燒餅,一盤涼菜。那些官人卻懶得謝他巴結,隻顧邊吃邊說。

一個道:“老王,此回咱又泥了,回京裏見風子萬兒說什麼?”

上首一個大漢道:“甭攢稀,有咱在,不怕他,先安根。”

下首一個精瘦漢子哼了一聲道:“老王,你是不怕,你老戧兒多火,可每回泥了,頂缸的可全是咱。”

老王一聽,怒道:“老楊,你什麼意思?這次泥就泥在你身上了,你還有臉說。”瞪著眼就要發作。

旁邊幾個吃飯的一看,急忙勸解。

這些人聲音不小,張夢璞也不禁看了看,卻一句也聽不懂,隻覺得那個老楊的聲音有些耳熟。他仔細看了看老楊,忽然笑了起來,跑上前去一扳老楊的肩膀:“原來是你,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