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璞調養了七八日,精神漸漸恢複,與葳蕤談話之際,總想探聽探聽到底是何人救了他。葳蕤卻一字不吐,隻是叮囑他此時不可再修習武功了。張夢璞口中雖然答應,心頭卻不以為然,到了夜晚,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暗地依袁靜然所授口訣深吸一口氣,沉於丹田,走會陰、太乙、天樞、大巨、水奕、氣舍……剛剛將氣逆行至太乙,頓覺真氣沉滯,經絡閉塞,竟不能再向前進,隨即太乙穴便鼓脹劇痛,全身如被亂蟻齧噬。張夢璞疼痛掙紮,轟然一聲從床上摔到地下。葳蕤跑來,一見張夢璞在地下翻滾呼號,似是十分痛苦,也慌了手腳,隻得跑出去叫人。不多時便喊來四五個人,都是身穿圓領袍,頭戴三山帽,光口無須,七手八腳將張夢璞按在地下,不讓他亂滾。隨即又有一人,將張夢璞扶坐起來,隔著衣襟將五枚銀針用內力分別迫入他的太乙、天樞、陽維、玉枕、泥丸五穴。張夢璞頓時渾身癱軟,手足冰涼,在那裏動彈不得。
那人又雙手各駢二指點在張夢璞左右肩井上,給他注了少許真氣,再摸張夢璞身上,略微有了些熱氣。那人鬆一口氣,起身要走,袍角忽然被人扯住,低頭看時。張夢璞臉上慘白帶笑:“前輩,不要著急。”
那人好氣又好笑,點點頭道:“苦肉計,不愧是素萱教的好徒弟。”
張夢璞忍著難受,依舊帶笑道:“前輩,既來之則安之,請坐下一敘。”
那人道:“也好。”遂命眾人將張夢璞抬到床上坐好,自己又檢視一番,將五枚銀針起下,方才將他身軀放平。那人自己坐在床邊,命眾人都退出去,看著張夢璞道:“說吧,想敘談些什麼?”
張夢璞此時才勉強睜開雙眼,看清此人麵貌,原來是個道人,年可古稀。張夢璞道:“道長,多謝你救命之恩。不知道長貴上下怎麼稱呼?”
這道人道:“貧道一塵。”
張夢璞道:“一塵道長好醫術,將我怪病治好,小子多感大恩,若是平日定給道長跪倒叩頭。今日不能動轉,還是免了吧。”
一塵哭笑不得:“好小子,拍馬屁不吃虧。什麼醫術,那老蠢材袁靜然好死不死,教你什麼狗屁靈台七劍,還教你武當的大小周天功,所有心法,全與望月臨風步相左,險些讓你真氣逆行,經脈滯阻。貧道若是再晚些施治,你就等著渾身經絡寸斷而死吧。”
張夢璞道:“那麼道長實如何施治的呢?”
一塵道:“自然是將你的內功盡數化去。”
張夢璞心頭不覺有些失落,看看四周道:“我是如何到皇宮裏的呢?”
一塵大笑道:“你看見剛才那些太監,便疑心此處是皇宮麼?”
張夢璞奇道:“不是皇宮,怎地還有貢品吃?”
一塵道:“也虧你能想到此,我且告訴你吧,這裏是當初的郕王府。”
張夢璞向後一靠,呆呆地不知說什麼。一塵看他一眼,道:“如何,敘談完了麼?”說罷起身要走。
張夢璞忽然道:“素萱是什麼人?”
一塵道:“好尖的耳朵,你當真不知素萱是何人麼?”
張夢璞茫然搖頭,一塵道:“虧你跟她學了半個月的望月臨風步,到頭來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
張夢璞喃喃道:“原來是她,那麼她是我的師父了?”
一塵的臉色忽然詭異起來,支吾道:“哦,你問她吧。”說罷轉身便走出門去。
張夢璞沉思良久才發現葳蕤已站在自己身旁,他抬頭看看,見葳蕤麵含微笑,臉上卻似有些淚痕,不覺道:“做什麼?”
葳蕤輕聲道:“公子,睡吧。”說罷給張夢璞蓋好錦被,放下幔帳,複又吹滅了燈燭。
第二天一早,張夢璞醒來時隻覺渾身酸痛,勉強被葳蕤扶著坐起,稍作洗漱,吃了幾口粥,便擺擺手,說道:“葳蕤姐,我吃不下了”。此時一塵提著藥箱進來,往那裏一坐道:“張夢璞,你現在大椎、玉枕、泥丸三處穴道什麼感覺?”
張夢璞略一感受道:“大椎穴全然麻木,玉枕有跳動之感,泥丸熱脹。”
一塵道:“你脫去上衣趴下。”隨即打開藥箱,取出三塊藥餅。張夢璞已經依言將上衣脫去,俯臥在榻上。一塵隨即將三塊藥餅分敷在他的大椎、玉枕、泥丸上,又伸掌在他兩臂上反複抹。張夢璞起初隻覺一塵左掌心滾燙,右掌心冰涼,心中正然奇怪,不知這是什麼功夫,忽然覺得一股寒意與一股暖意從兩臂上綿綿向身上經絡蔓延。從那三塊藥餅上又有三股熱流滾滾而來,與那一股寒意和一股暖意糾結在一起。張夢璞初時還可忍受,後來慢慢隻覺寒暖夾攻,苦不可言,待要掙紮呼喊,渾身一絲力道也無,隻能苦苦支撐。葳蕤在一旁見他麵色十分痛苦,心頭不忍,又不敢打擾,也不能躲開,不覺間將手帕狠狠咬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