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成道:“好,今番便來個依樣畫葫蘆,我們也來升一回大堂。”當下令教眾都來站班,又命將萬俟廷瑞帶上來。

待張夢璞看見萬俟廷瑞不由猛吃一驚,隻見萬俟廷瑞麵色蒼白坐在躺椅上教四個火德教眾抬上來,竟比一塵還要淒慘。隻聽鐵成道:“萬俟公公,你如今經脈盡斷,已成廢人。廠公曹吉祥為人公公應比我等清楚,向來是用之若犬馬,棄之如糞土。公公也要為今後多多考慮,免得斷送公公一世英雄氣概。”

鐵成說到此頓一頓,低頭看看萬俟廷瑞,見他依然低著眉眼一語不發,隻得又向下說道:“公公,我想東廠雖是皇家心腹,所作所為也不是盡發乎忠藎。香山宅院就修得十分詭異,想來斷不是皇帝密旨敕建,況且又用玄玉石,我想這玄玉石產於西北,隻有瓦剌部落知其下落。公公極力保護香山宅院,不使暴露於天下,此中關節不知公公能否示下?”

萬俟廷瑞慘然一笑道:“老兄,你說了半日,無非想教我說東廠勾結瓦剌罷了。虧你轉偌大個彎圜,好不辛苦。”

鐵成吃他搶白,也不計較,轉到萬俟廷瑞身後道:“公公一語果然犀利。”遲疑一下,一轉話鋒道,“這些都是朝廷機密,我火德教本不願意過於參與。無奈我等誤打誤撞,知悉這些關節。如今我火德教上下一心待要投效朝廷,願以此事做個敲門磚,想當今聖上邀功,還請公公成全。”

萬俟廷瑞道:“笑話,要我成全什麼。”

鐵成道:“還請公公知無不言,將東廠危害朝廷之事與我等打探之事一同上達天聽,到時大家同立功勞,共享富貴,可不是一段美事。”

萬俟廷瑞哈哈大笑兩聲,止不住咳嗽連連,待他好容易平息下去,才邊咳邊道:“老兄,你適才也說過,我已成廢人,既是廢人,還要榮華富貴何用。不要多說了,某累了。”

鐵成教他硬生生頂回來,一時不免語塞。張夢璞心道這老兒又要擺威風,又要勸降,如今倒弄做個四不像,倒也好笑,不若我也說幾句罷,免得教他們看,道我隻吃幹飯。他當下站起來轉過桌案走到萬俟廷瑞麵前道聲:“萬俟公公。”

萬俟廷瑞勉強抬頭,回了一句:“張夢璞。”

張夢璞道:“萬俟公公,有道是冤家路窄,又道是不打不成相識。我也深佩服公公老謀深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公落得如此下場,可說是蒼天不佑,並不怪公公謀劃不周。”

萬俟廷瑞打斷他道:“張夢璞,哪裏偌多廢話,你隻說要來勸降便罷了。”

張夢璞道:“公公,我卻不是勸降。我與公公交往不是一日半月了,深知公公心如鐵石,非口舌所能動,亦刀劍所不能懼,我隻問公公一句話,想當初公公投入東廠,可是為萬歲呢,可是為他人呢?”

萬俟廷瑞“哼”一聲道:“我東廠世受皇恩,自永樂起驅馳如犬馬,嘔心瀝血,隻為掃滅奸黨佞臣,保大明社稷安泰。”

張夢璞點點頭道:“說得不錯,那麼公公到底是效忠於哪個皇帝呢?”

萬俟廷瑞一時有些糊塗道:“自然是我大明皇帝。”

張夢璞道:“不錯,當初永樂大帝定鼎北京,初創東廠,元為鞏固社稷,轄製天下,以保國泰民安。隻是我想問公公一句,公公說自己效命於大明皇帝,可臉紅麼?”

萬俟廷瑞道:“笑話,有什麼臉紅的。”

張夢璞冷笑道:“正統皇帝在位時,我也不說了。自景泰帝登基以來,下旨擒拿逆閹王振一黨,彼時王振有二從子王山與王林不知從何處得到風聲逃出京城。後來我與火德教諸人追殺王山與王林,卻赫然見公公與這兩個逆黨抱成一團,打得火熱。我想當時海捕公文遍傳天下,公公斷不會不知這兩人乃是要犯,然公公百般包庇,不知是什麼緣故。”

萬俟廷瑞一時語塞,張夢璞又道:“楊啟中元是錦衣衛千戶,隻因發現了香山宅院,你便要殺他滅口,我想這香山宅院縱有許多轉折,你也不該一語不問,就要將他置諸死地,這難道便是東廠辦案的套路麼?再則,楊啟中因著火德教救援逃出生天,公公回京後不問青紅皂白便將他指為反賊,難道指鹿為馬便是東廠的本事麼?到後來,不知你何時知道香山宅院即將被破,為逃幹係,你殺死王山王林逃回京城搖身一變又去作你的東廠班頭。隻是公公,你未能算就我們這些人都被火德教救下,如今你看這一幹人都是你殺人滅口的幹證!然則公公此時到底還有轉圜的餘地……”

張夢璞說到此處,萬俟廷瑞忽然慘笑一聲道:“無非是教我背叛東廠,投入火德教麾下麼?”

張夢璞道:“非也,是教公公與火德教一同投效朝廷,複歸正道,為萬歲盡忠,為百姓效力。”

萬俟廷瑞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他忽然喘息急促,待張夢璞低頭看時,萬俟廷瑞口中流出血來,已是咬舌自盡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