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他正在半夢半醒間,隻覺外麵舒剌剌有些風聲,隨即便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笑吟吟地道:“馮文用,你是要調笑你姑奶奶麼?”
朱祁鎮聽這女子聲音十分耳熟,偷偷向外張看,費了老大的勁卻隻能隱約看見個背影,隨即便聽見馮文用道:“少說廢話,看鞭。”
那女子依舊笑道:“馮文用,上回姑奶奶不仔細,著了你這假太監的道兒,此回看我不把你的鼻子切下來。”
馮文用不再說話,聽外麵腳步漸緊,似乎正在拚力廝殺,那女子卻依舊談笑風生,不多時忽聽那女子喝聲:“看暗器。”隨即廝殺的聲音陡然一停,那女子笑聲又起:“乖兒子,老娘的頭花香麼?”
馮文用登時大怒:“你找死。”
外麵殺聲又起,不多時那女子便嬌喘微微,顯是馮文用殺招越緊,這女子力有不支。猛聽得馮文用連聲暴喝,兵刃磕碰之聲不絕於耳,那女子慌得叫道:“小姐快來救命。”
隨即便聽見金聲響亮,那女子笑道:“饒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聽聲音卻是逐漸遠去。馮文用怒道:“賤人休走。”忽然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馮文用,冤有頭債有主,你追她作什麼?”隨即又是一陣金聲交錯,卻比剛才益發激烈。起初那女子的聲音忽然遠遠地道:“著暗器。”隨即一陣大亂,後來的女子道:“雲娘,走。”
朱祁鎮一聽雲娘二字,心頭陡地一緊,隨即想起來,起初這女子正是當初在西征軍中伴駕的美人,怎麼她到了此處,這女子本是王振所獻,呀,莫非……他不敢往下想,再聽外麵聲音漸漸遠去,朱祁鎮將心略定一定,忽然又有許多人齊聲高叫,隨即便聽見一個老者道:“哼,韃子果然有些鬼主意。”
其他幾個人哇啦哇啦地亂叫,朱祁鎮一句也聽不懂,原來是些瓦剌人與這老者對敵。那老者又道:“弄幾條蠢牛便以為天下無敵了麼?”隨即隻聽乒乒乓乓、錚錚琮琮一陣磕碰之聲。老者笑道:“怎樣,你們五柄長刀困得住我這兩根手指麼?”原來這老者竟是徒手對付五個手持長刀的瓦剌武士,朱祁鎮倒替這老者擔憂起來。再聽外麵,兵刃磕碰之聲、瓦剌人的叫罵聲、衣袂掛動的風聲、腳步聲不絕,似比剛才馮文用與兩個女子交手更加激烈。朱祁鎮不覺湊近洞口,此回卻沒有人向他擲暗器。他伏在洞口,小心張看,隻見一團黑霧圍裹住一個白影,在外麵月光下就如走馬燈般來回翻卷。
朱祁鎮正在心驚,忽然麵前人影一晃,隨即被人一把推進洞中。待他仔細看時,原來是個黑衣少年,衝他笑笑,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朱祁鎮心頭戰栗,微微點頭,那少年又是一笑,卻坐到洞的緊裏麵去了。
朱祁鎮膽戰心驚,生怕那少年於他不利,再聽外麵,那老者連喝幾聲,隨即一聲慘叫。那老者大笑道:“韃子凶猛,不過如此,貧道去也。”隨即便聽見那些瓦剌人哇哇亂叫,似是追那老者去了。
朱祁鎮再看這少年,卻見他一動不動,細看時卻是在那裏閉目養神。朱祁鎮也不敢說話,隻是看著他,看了片刻,覺得睡意湧上,不覺睡去了。
待他第二日醒來,已是曙色微露。一睜眼,那少年正在笑吟吟地看他。朱祁鎮心下緊張,卻見那少年用手指指洞口,示意他向外坐坐。朱祁鎮不敢違拗,向洞口挪了少許。那少年又將手指指,朱祁鎮又向外挪了挪,如是者三,那少年方才點點頭,雙拳一抱以表謝意。
朱祁鎮勉強點頭,努力擠出些笑容。那少年卻不再看他,低下頭去在地上亂摸。朱祁鎮不知他摸索什麼,心下有些好奇,伸長了脖子觀看。那少年發覺他在那裏窺伺,回頭笑笑,用手一指,示意他坐回去,不要看。朱祁鎮隻得坐回,又看看四下才發現,這少年要自己坐在此處原來是要他擋住洞口。他不禁苦笑一下,靠在壁上,再不說話了。
瓦剌人給朱祁鎮送飯來,朱祁鎮捧起碗,才要吃,想起要對這少年客氣客氣,將碗向前一端。那少年笑笑,從懷中摸出些幹糧來塞進口中,依舊埋了頭在那裏摸索。
洞中十分狹窄,這少年不多時已將地上壁上盡都摸了一遍,卻一無所獲。他不免有些泄氣,往那裏一坐,用眼睛四下打量。看來看去,卻發現洞頂有一處凸起。按說石洞之中怪石嶙峋,有些凸起並無什麼奇怪,然而細看之下,這凸起表麵圓滑光潔,不像洞中其它凸起之處,或是棱角鮮明,或是生有苔蘚。少年不覺直起腰身,仔細觀看這塊石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