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遇時隻恨楊啟中將筆法傳給他人,立意要廢去張夢璞的武功,左手發力,便要將張夢璞雙手手腕捏碎。張夢璞忙輕聲道:“一塵教我來的。”奚遇時聽見“一塵”兩字,心中一動,手上力道登時大減,隻一扯一丟,便將張夢璞摔在地上。

馮文用見張夢璞教人擒了,一時有些拿捏不定,隻把眼睛看著奚遇時,看他做何打算。

奚遇時也不知馮文用的來頭,隻當他與張夢璞是同黨。哪知張夢璞卻喊道:“老馮,你不要怕,你是喜太監的紅人,快丟了鞭,跪下投降吧。”

奚遇時登時恍然,馮文用卻惱羞成怒,大罵道:“娃子混帳!”揮鞭便要砸死張夢璞。

奚遇時與喜寧無甚麼交情,卻知道他是個無恥漢奸,十分不齒,聽說馮文用是喜寧的人,心中便動了殺機,因此雙筆一分,一勢梅柳迎春向馮文用雙鬢太陽點來。

梅柳迎春一勢十分講究雙筆力道,左手筆如寒梅傲骨,崚嶒桀驁,右手筆如弱柳扶風,綿軟嬌柔。這一來對方極難應付,必然吃虧。奚遇時自習武以來,每施此勢,必有斬獲。哪知馮文用見他招數施展開,居然微微冷笑,他不躲不閃,迎著奚遇時的筆尖將單鞭一遞,直點對方膻中。

這本是兩敗俱傷的招數,奚遇時不得不撤筆回架他的鞭梢,馮文用借機趕進一步,彈右腿便向奚遇時小腹踢來。奚遇時抬左腿一挑馮文用的腳腕,馮文用登時失了力道。奚遇時借機將左腿向前再一遞,順馮文用的右腿直下撩陰。

馮文用忙將右腿一收,去夾奚遇時的左腿,隨即單鞭去點奚遇時的咽喉。奚遇時左腿急忙發力,狠狠一蕩馮文用。馮文用站立不穩,忙撤回右腿,後退幾步,鞭上的招數也隨即撤回。

奚遇時就這個空子,緊緊欺進。馮文用卻留了三分氣力,原來他見奚遇時似是瓦剌的大人物,覺得自己不過是南朝被俘之人,不宜得罪對方,因此留有餘地,隻盼著喜寧能來搭救他。哪知與奚遇時直鬥了半個多時辰,連喜寧的影子都未看見,自己被奚遇時纏得緊迫,一時直弄得險象環生。

張夢璞在旁邊看著,心頭忽有所感,不覺歎道:“可惜。”說罷兀自將頭搖了兩搖。

這兩字聲音雖不大,奚遇時與馮文用卻都聽見,一時個個心頭納罕,不知他可惜什麼,此時卻也顧不得細想,隻是顧著拆招。

張夢璞此時並不擔心落在瓦剌人手裏下場如何,他隻是想,奚遇時與馮文用雖然各為其主,倒都是漢子,如此爭鬥,傷了一個,十分不美。我從楊大哥那裏學了這幾招筆法,十分粗糙,根本不堪對敵,若是能教奚遇時指點我,豈不是好,萬一他腦筋開竅,將這一套無量玄都筆法傾囊而授,更是天大的美事。至於馮文用,今次我若能救他出去,他便是我的書童了,我雖是少國公,卻哪曾想過教東廠的班頭為我研墨奉筆,這樣的美事更是無處尋無處找。他權衡再三,隻覺得定要將這兩人勸和,方才對自己有利。

無奈此事想來雖美,卻不好做成。那兩人如今已是鬥得眼紅,奚遇時隻恨馮文用為虎作倀,與喜寧當爪牙,一心要置馮文用於死地。馮文用見無人搭救,索性也將全副本領抖出,寸步不讓,打算與奚遇時拚個魚死網破。

張夢璞看得直在那裏皺眉,想不出個辦法來。他看看四下,見周圍都是瓦剌的武士,看看執住自己的武士,不過二十上下,正在盛年,雖然抓著自己,眼睛卻圓彪彪盯著奚遇時與馮文用。

張夢璞看看他,叫了聲:“喂,吃貨。”

中原人喚瓦剌人素來都是“韃子”,因此瓦剌人聽見“韃子”二字便知道是罵他,便要著惱,卻從未有人喚過瓦剌人吃貨。這本是張夢璞幼時在京城學的一句巷陌俚語,今天放在這裏,他倒覺得十分有趣。

那瓦剌武士卻聽不懂,初時都不知是喚他。張夢璞連喚了三聲“吃貨”,他都不理,張夢璞無奈之下隻得用臂肘撞撞他,把嘴放到他耳畔大聲喊道:“喂,吃貨!”

那瓦剌武士這才明白是喚他,茫茫然回過頭來問道:“做什麼?”

張夢璞道:“吃貨,你的名字叫作什麼東西?”

這武士中原話隻懂得幾句,勉強知道張夢璞要打聽他姓名,卻不知順帶罵了他,費老大勁才說出來:“我……叫作……克努。”

張夢璞道:“克努吃貨,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