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都指揮使薛寶慶奉密旨暗訪阿剌知院,一路輕裝簡從,隻帶五六個心腹的千戶校尉,喬裝改扮,自京師出發,騎快馬飛奔額達倫坎,在額達倫坎盤桓數日,將事務一一料理完畢,方才啟程回中原。
這數人來時心急,去時更情切,一路上鞭鞭打馬,恨不能一步跨到德勝門下。正在飛馳,忽聽頭頂有人高叫一聲:“薛指揮,留步。”
薛寶慶聽得有人指名點姓招呼他,唬得險些摔下馬來。他慌忙緊緊勒住韁繩,仰頭細看,忽地一隻白色大鳥從路旁岩石上淩空而下,待迫到近前,細看時竟是一人。隻見此人白紗蒙麵,直撞到薛寶慶馬頭前。薛寶慶左手提韁,右手一拳向此人麵門打來。此人半空轉身,出掌一撥薛寶慶的手腕。薛寶慶借勢將拳頭一張,手腕磨轉來,打算捏此人的寸關尺。此人將手一蕩,躲開薛寶慶這一捏,隨即一掌擊在馬項上。這馬吃痛,長嘶一聲,前蹄揚起。薛寶慶見勢不好,雙足一收,靴尖點鐙,騰空而起。薛寶慶甫離馬鞍,此人將身一扭便坐在馬背上,硬生生將馬又壓得前蹄落地。薛寶慶向下一落,雙足疾蹬此人的肩膀。此人雙腿狠狠一夾,夾得戰馬又是一聲暴叫,發瘋也似便躥將出去。薛寶慶一落地,從背後扯出雙槍,雙腳如飛追趕下去。後麵幾個伴當見勢頭不對,一個個急忙叫道:“薛指揮不可追趕!”卻哪裏叫得住,眨眼間那匹馬與薛寶慶都不見了。
薛寶慶一路追下去,隻見路徑蜿蜒,兩旁都是峭壁,不多時便失了方向,不覺站下觀望,忽然間聽見不遠處馬嘶連連。薛寶慶精神一振,飛步向馬嘶處趕去。走不多遠,果然看見自己的戰馬在路旁係著,馬旁一人已將麵紗除去——是個女子。薛寶慶細看時卻認得,雖然心中平穩了許多,卻不覺微微有些怒氣升騰起來,冷冰冰道:“素萱,你有事麼?”
素萱笑道:“薛指揮別來無恙,道長托我請你為萬歲送個口信。”
薛寶慶道:“什麼口信?”
素萱道:“道長說,火德教已涉足瓦剌,大約是為劍而來。還有一批人馬也在此與我們作對,不知什麼來曆,目下隻見過其中一人,武功極高,一直從關內糾纏到這裏,先害得道長斷去一臂,現在將張夢璞也打傷了。”
薛寶慶訝道:“怎麼,道長也吃了他恁大的苦頭?”轉而一想,又問素萱,“如今道長打算如何動作?”
素萱道:“道長如今被幾支人馬看住,無法有何舉動,且以目下事態看來,那劍多半不在瓦剌。因此想請萬歲定奪,看如何處置此事。”
薛寶慶忽然正色道:“我來時萬歲口諭,如今尋劍之事並不急迫,要道長留在北地靜觀,刺探瓦剌各部動作,並等候朝中旨意。”
素萱道:“是,道長還想請萬歲定奪,張夢璞傷重,請示可否將他送回京城修養。”
薛寶慶凜然道:“不必,萬歲道,張夢璞不立尺寸之功,如此返回京城必然惶愧,不若待立功之後,複了爵位再回京中。”
素萱聽得大吃一驚,再看薛寶慶,仍是麵無表情,剛要打算深問,後麵那幾個薛寶慶的伴當已然追趕上來。無奈之下,她隻得閃身逃走。
薛寶慶回朝交旨不提,卻說薛寶慶頭頂山上,一塵正在俯身觀看。不多時素萱氣咻咻走上來,對一塵一施禮,叫聲“道長”,也不待一塵問便將前後話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一塵聽得緊鎖眉頭,半晌無言,看看素萱,轉身便往山下走。素萱有心問問,無奈一塵步下太快,她有些跟不上,隻得閉了嘴在後麵緊緊跟隨。
張夢璞此時隻覺髒腑之內如同火燒一般,略一動疼痛便愈加厲害,因此躺在地下一動也不敢動,隻閉著眼睛臉色發白牙關緊咬雙拳緊握。青萼與紫蕊看他如此,都覺十分不忍。紫蕊悄悄與青萼商量道:“青萼姐,若不是那老牛鼻子作梗,奶奶便能留下救治張夢璞了。”
青萼點頭道:“也不知他們三人有何仇恨,竟至如此。”
張夢璞勉強睜開眼道:“二位姐姐,待道長回來,切不可再說此話,不然道長追問下來,知道是我說給你們聽的,我便吃罪不起了。”
紫蕊才要說什麼,忽然外麵痰嗽一聲。三人目光一對,都閉了嘴,俄頃,一塵與素萱便走進帳來。
一塵看看張夢璞,問道:“傷勢如何?”
張夢璞咬著牙道:“疼痛難耐。”
一塵點點頭道:“你再寧耐些,今夜我帶你去看大夫。”又囑咐素萱好生照顧張夢璞,卻連看也不看那兩個女童便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