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明知這些瓦刺醫士是嫉賢妒能,居心要為難這位白先生,卻抱定了坐山觀虎鬥的心思,並不攔阻。再看白先生滿不在乎,張口便問瓦刺醫士病人何在。那帶頭挑釁的瓦刺醫士一笑道:“怎麼,尊駕憑一雙慧眼看不出何人有病麼?”話甫一出口,他便覺手腕一緊,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腕上已教一條金線縛住了,再看金線那一端已被白先生伸出右手三根指頭捏住。
這瓦刺醫士一驚,知道事體有些不妙。剛要掙紮,白先生說句"請坐",食指將金線一撥,這醫士頓覺遍體酸麻,撲通一聲便坐在地下。
白先生笑道:“偌多病人,一個一個要看到甚麼時節。”隨即左手一抬,雙足齊踢,登時又是三根金線縛住三個醫士腕脈。這三個醫士也如第一個,身上一麻坐在地下。
白先生以雙手雙足為這四人號脈,不過片刻,微笑道:“病雖不大,卻不可小視。左手這個有些肺癆,微微有些咯血。”話猶未了,左手這醫士已是一口血咳將出來。白先生卻不理他,繼續說道,“右手這個,受了風疾,有頭風之症。左足這個是積年勞頓,腰上不好。右足這個長年鞍馬,雙腿僵硬。”這四個醫士素常從無這些病症,滿帳之人哪個肯信。誰知這四人隨著白先生一席話,咯血的咯血,頭痛的頭痛,腰酸的腰酸,腿曲的腿曲,一個個在地下就此哎喲起來。
也先一見,大吃一驚,隨即便知白先生絕非常人,慌忙問道:“白先生,這些人的病當如何療治呢?”
白先生道:“可將二兩牛毛馬鬃燒成灰燼,拌以一盞狗血,用冷水調開作一碗,一日三次服之即可。”
也先道:“難道這四人之症都用一方麼?”
白先生道:“太師有所不知,此方乃藥聖所留,名喚扶正散,最能醫雜症。不信可試服之。”
也先忙命人按白先生所言預備,小使們忙不迭搜羅馬鬃牛毛狗血清水,不多時預備齊了,教這四人服下。這四人忍著穢氣各服了一碗,說來也怪,才服下便覺個個患處傷病全消,一時不明就裏,在那裏麵麵相覷。
白先生卻笑道:“病症雖然見輕,卻不可疏忽,將此藥再服三月,方可痊愈。”
也先看在眼裏,情知這些瓦刺醫士是著了道了,忙吩咐擺宴款待神醫,命賽刊王做陪,卻把那些醫士都逐了出去。
也先命人為白先生滿斟一盞,笑吟吟道:“不知白先生仙鄉何處,因何來到也失禿八。”
白先生呷一口酒,方才緩緩道:“某本是中原人,平日最喜雲遊。一則可到處搜羅奇方良藥,二則可以見識天下疑難雜症。即以此回小姐聽罹之症而言,此病根本不過是中氣虧虛,然小姐自幼習武,以常理度之,卻教人著實費解。虧某之前曾聽人言,小姐曾被人擄去為質方才明白。內經有雲,有喜有怒,有憂有喪,有澤有燥,此象之常也。喜怒憂思皆常態,能製則無致病之虞。然以小姐金玉之體,驟逢此難,難免驚恐過度,憂思成疾。七情之中憂思傷脾,驚恐傷腎,脾屬木,腎屬水,木生火而克土,水生木而克火,水木既損,金木土自然生異,以致五行不諧。五行不諧則陰陽失調。因此某用藥調理,增益水木,均衡五行,調和陰陽。”
也先聽得糊裏糊塗,也不知白先生說的甚麼,賽刊王更不敢發問,隻得頻頻勸酒。塞上酒醪十分猛冽,白先生又來者不拒,隻吃得醺醺然大醉而歸。
是夜,兩個小使將白先生攙入帳篷,款去外衣後將他放在床上。白先生不多時便鼻息如雷了,兩個小使對視一眼,沏好一壺茶放在他床頭便退了出去。
也先卻並未飲多少,他將賽刊王留下說要議事。
賽刊王卻極聰明,問也先道:“兄長,莫非覺得諾蘭此症有些詭譎麼?”
也先道:“不錯,諾蘭自小性情便如男兒一般,怎會學中原人那種忸捏醜態。這個白先生來得也十分古怪,我看此事大有文章。”
賽刊王點頭道:“兄長之言有理,然則當如何處呢?”
也先看看他道:“明天教喜寧帶了馮文用來,看他可識得這個白某。再多派些精明的使女多多出入諾蘭帳中,看看其中究竟有甚麼古怪。”
他們兄弟計議得倒不錯,哪知第二天早晨剛剛起來,便有小番飛報也先,說是早晨叫白先生起床,哪知他竟死了。也先大吃一驚,隨即一轉心思,一邊穿衣服一邊命人將賽刊王、喜寧、馮文用都請到白先生的帳篷,再命那些醫士也一並前往,自己隨也急急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