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用知道自己才與白鈞廬交手之事,也先與喜寧已盡知了。他此時問心無愧之餘,更覺怒火攻心——也先明知自己不能占上風,竟然一味袖手旁觀,實教人齒冷。他憤憤之餘,把眼睛斜了去看喜寧,卻見喜寧雙手抱肩,一副事不關己的嘴臉,竟是作壁上觀。馮文用愈加怒氣勃發,也先連問數語,他一言不發,倒把也先僵在那裏。
也先不由大怒,登時喝令武士,要將馮文用拖出砍了。此時喜寧不能再袖手了,淺淺一躬道:“太師息怒,太師息怒,奴婢有話要說。”
也先瞟他一眼道:“說罷。”
喜寧道:“太師,馮文用私放要犯,固然該死,隻是如今那幾個人去向不明,又不知他們暗中搗甚麼鬼,若是殺了,豈不斷了線頭。還是留他狗命,多審幾回,不怕他不說。”
也先將怒氣按了一按道:“好吧。”將手一揮,揚長而去。
瓦剌武士擁上,將馮文用捆了,推入牢房。
馮文用入了牢獄,毫無牽掛,雖然是餿飯剩菜、破絮爛草,他依舊吃睡如常。是夜不過申牌,馮文用睡得正香,忽然聽見腳步響,他睡覺素來警醒,猛地睜眼,一看有人打開牢門,喜寧緩步進來。
喜寧一進來連連唉聲歎氣,口口聲聲埋怨馮文用:“老馮,你忒無才了。”說罷嘖嘖連聲。
馮文用懶得理他,將眼一閉,繼續去睡。
喜寧也不管他聽不聽,隻顧自己絮叨:“老馮,你也是東廠的舊人了,怎地生生教那幾個人從眼前溜走呢?太師問話,你又不答,分明是讓人覺得其中有弊了。兄弟在旁看著,開口也不是,閉口也不是,開口,人家道我與你同謀,不開口,又被人道是不夠交情,倒讓兄弟難做得緊。你把太師惱了,惹來殺身之禍,兄弟又不能不幫,隻得冒著掉頭之罪,替你說兩句好話,救下你一條性命。兄弟隻有這點點本領,若要活命,全在於你了。”他偷眼看馮文用,見他毫無反應,又接著道,“太師命伯顏帖木兒大人明日審你,你務要實話實說,切不可濫言,亦不可噤聲。隻有如此,才能教太師釋懷,彼時我在太師身旁為你美言幾句,你便又是人上人了。設或適逢太師高興,頭領將軍封你個職爵,豈不美哉……”
他正說在興頭上,忽聽馮文用那裏隱隱地鼾聲漸起。喜寧皺著眉低頭看時,見馮文用睡得甚是愜意。喜寧一肚子光火,隻得悻悻而去,卻哪知道馮文用早在心中啐了他七八百回了。
第二日天光才明,馮文用睜開雙睛,深吸一口氣,打算動轉動轉。牢門忽地打開,隨即他便被七八個瓦剌武士從地上扯起,押到一座大帳之中。馮文用抬頭看時,見上麵威赫赫坐定一人,卻是伯顏帖木兒。
伯顏拈著胡須,笑嘻嘻道:“馮文用,你我都是故人,望你不要難為我,我自然也不會難為你。”
馮文用懶得理他,往那裏一伏,倒比跪著舒服。伯顏見他不說話,又道:“馮文用,我不瞞你,太師為昨日之事十分震怒,著令本王審問於你。你若不說話,本王若沒些手段也難以上複太師。”當下喝聲“打”,早有人將馮文用扯起綁在鼓架之上,使打馬的皮鞭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便打將下來。
馮文用垂著頭,任人抽打。那打人的大漢打了半晌,隻覺氣息不勻,汗流浹背,再看馮文用,依舊是睡不醒的架勢,看他雙腿,竟連個褲絲都未抽掉。那大漢頗覺納罕,彎腰將馮文用褲管一提,見他雙腿白淨如昔,連一點血痕都無。那大漢大吃一驚,正要回報,不提防馮文用右腿不知怎地一拐一抽,便從繩套中拔出,一足飛出結結實實踢在這大漢襠下。這大漢痛得捂住傷口摔在地上,連一聲都未叫出來,口鼻中便湧出鮮血,左右之人急忙驗看,原來他已經痛死了。
馮文用方才抬起頭對伯顏道:“王駕,我替你鏟除一個廢物,不知你如何謝我呢?”隨即雙肩一晃,再看繩索寸寸碎裂,落在地上,往前走兩步,冷冰冰盯著伯顏。
伯顏才知道馮文用的厲害,唬得魂不附體,叫道:“快,綁。”一麵命人飛報也先,隻有一節——那馮文用恰好將大帳門口擋住,伯顏無奈之下隻得縮在椅中聽天由命。
也先聽罷深鎖雙眉,知道憑瓦剌的刑具,難以問出口供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傳令,將馮文用殺了,以免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