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兩日,有人來報,說是明朝使節大隊距也失禿八不過數十裏了。也先眉頭一皺,不知景泰又打的甚麼主意,當下傳令伯顏帖木兒代脫脫不花可汗率隊出迎。

兩日後,明朝使節隊伍抵達也失禿八,欽差使臣乃是禮部侍郎李實。李實先去拜見脫脫不花,將國書呈上便即退出,轉身直奔也先的大帳。

也先踞坐於高位之上,見李實進來,也不起立,兩眼瞥著一旁侍立的瓦剌武士。李實手秉節杖,進來微微彎腰,口稱:“上國使節李見過下國太師。”也先聽他十分狂傲,登時大怒,才要發威,卻見賽刊王坐在下麵向他擠眉弄眼。

也先將一口惡氣咽了三咽,轉過身來看著李實道:“李侍郎口中上國,可是土木堡皇帝治下之國否?”

李實聽他揭短,也不作答,朗聲道:“下官自德勝門沿太師歸國之路而來,多日以來,饑餐渴飲,看盡沙場風光,先到可汗帳下拜謁,可汗倒有一個‘請’字。如今到太師帳下,太師非但對我等不著一字謙敬,反而問下官自哪國而來。敢問太師,難道下官到達也失禿八之前,太師就未使探子探聽清楚麼?太師連下官來曆都不知道,就敢把下官迎入帳中麼?瓦剌人未免忒好客了些。”

也先教他一場奚落,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不狼狽,索性單刀直入道:“李實,你做什麼來了?”

李實正色道:“下官銜聖旨而來,太師連個座位都不設,未免太輕薄些。”

也先聽他此話,忙傳令設座,待李實坐下,方才重整口氣道:“李侍郎,來到吾邦,有何公幹?”

李實心頭有些好笑,麵上卻依舊凜然道:“下官奉上國皇帝旨意來呈遞國書,並與瓦剌可汗商議邊境息戰之事。”

也先冷笑一聲:“莫非你國的皇帝怕打仗了麼?”

李實昂然道:“我上國從不懼外侮兵戈,況德勝門一役後,我國軍民人等,上下一心,日日枕戈待旦,誓要逐狼煙於塞北,還寧靖於中原。然我皇帝陛□□恤生民流離之痛,不忍見刀兵起處,百姓無辜受戮,因此旨意下官出使瓦剌,願兩國永修和睦,切莫因一己之私斷送百姓的性命。”

也先聽他說得字字昂揚,心頭也有些動蕩,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麼,與李實寒暄幾句。也先忽然問道:“貴國皇帝現在瓦剌,不知貴使可要去拜見麼?”

李實再拜道:“太師英明,下官此次奉旨出巡,除為兩國通書外,還要探望我國上皇,好回奏朝廷,以慰陛下兄弟思念之情。”

也先點點頭:“難得郕王兄弟之情恁地殷切,比玄武門弟兄強似百倍。今晚就在帳外排宴,為李侍郎洗塵。”

李實點頭稱謝,心頭卻暗道,這韃子當真可惡,句句含著挑撥之詞,若不是我機警,險些說錯話。他麵上含笑,心頭卻氣憤憤地回到帳中少事休息,預備晚上的宴席。

李實去後,也先教眾人散去,隻留下賽刊王。也先教賽刊王坐下,問他道:“賢弟,明朝派這個李實來,不知是什麼意思。”

賽刊王道:“無非是講和之意,瓦剌與中原連年征戰,瓦剌討到便宜不多,中原更是深受其苦,我看中原皇帝是不願打仗,要與民休息了。”

也先道:“我也正覺如此,隻是就此罷手,到底教人心有不甘。”

賽刊王一笑:“太師如何不甘心,依我之見,這是朱家皇帝自取煩惱。”

也先不解道:“賢弟何出此言?”

賽刊王道:“太師正好借此機會,多索些金銀布帛。此外,既是議和,必然要講朱祁鎮放回去。這廢物皇帝回朝,與景泰皇帝一打對頭,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那龍椅究竟多大,豈能放下兩個皇帝的屁股。到時我們隻消在北地看戲便好了。”

也先聽賽刊王說罷,不覺心頭釋然,當下整頓衣冠,隻等著晚來與李實一醉方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