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實醉了倒也安定,整整一夜鼾聲如雷,直到天光大亮,才在榻上翻了個身。侍候的奴婢忙為他打來淨麵水,又攙扶著李實勉強站起。這李實擦了一把臉,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酸軟,靠回榻上閉目休息。
他正想清靜清靜,偏偏賽刊王從外麵進來,笑吟吟道:“李侍郎,昨夜睡得可好麼?”
李實閉眼搖搖頭:“慚愧慚愧,昨夜在太師與各位王爺麵前出了大醜,今日早起實難動轉,不能為王爺行禮,萬望海涵。”
賽刊王道:“好說好說,李侍郎不將我等視作蠻夷,足見摯誠,我等豈敢拘泥俗套,使李侍郎見笑呢?”
李實道:“王爺不怪就好,我還有一事,想先與王爺商議,再向太師稟呈。”
賽刊王道:“李侍郎有事請講。”
李實道:“下官出使已是半月有餘,聖上所托之事均已完畢,打算不日便回朝交旨了。”
賽刊王道:“李侍郎所言不錯,我等雖然與李侍郎相見甚得,然終不敢以私交相擾,容本王回稟太師,料得太師也能允準。”
李實欠身道:“如此多謝王爺了。”
賽刊王與李實又閑談幾句,告辭出去,將此事往告也先。下午他又回來對李實道:“李侍郎,本王已將貴使所言之事告知了太師,太師倒無甚異議。”
李實此時酒意已經褪去,他滿麵感激抱拳道:“多謝王爺。”
第二日清晨,李實冠帶齊整拜見也先。也先滿麵笑容相迎,寒暄幾句,將李實讓進帳坐下道:“聽得貴使要回中原?”
李實拱手道:“是,未知太師意下如何?”
也先道:“貴使還朝完畢王事,本屬份內,瓦剌豈敢攔阻。隻是本太師尚有一事相煩。”
李實道:“太師何必過謙,請講。”
也先道:“大明皇帝旨意貴使來到瓦剌,想必也是有意罷戰。因此煩貴使回去啟奏大明皇帝,瓦剌並非好殺之屬,元不過為水草牧牛馬,以延續人煙。前者實非本意,大明皇帝既有意罷戰,還請多示誠意。”
李實笑道:“聖上命下官前來,不過開端耳。太師如有誠意,自有下步商談。太師若仍想刀兵相見,又何必多費心思思索如何罷戰呢?此事如何,全在太師一人,非幹他人意願。”
也先也笑道:“元也如貴使此言,既如此,我命人為貴使收拾馬匹食水,明日貴使便可登程了。”
李實連連稱謝,也先道:“還有一事,貴使歸國後請啟奏大明皇帝,我瓦剌不日將遣使往京城通書以示和約之意。”
李實道:“未知太師心中可有人選。”
也先道:“人選暫未定準。”
李實道:“然則和約之人何時進京呢?”
也先道:“約在貴使走後半月,瓦剌和約之人即可動身。”
李實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次日平明,李實與從人整束齊備,先去向脫脫不花辭行,出來到了大路之上,也先已在路口等候了。李實等人謝過也先的餞行酒,便登程趲路了。也先與賽刊王、伯顏帖木兒等人眼望著中原使者去遠,回到大帳坐下。也先開言問道:“大明既派遣了使者前來,我瓦剌也須派人回訪,未知何人堪任?”
伯顏心想,中原許多殺機,進去何異送死,還是把賽刊王薦了吧。他才要張口,賽刊王已經說話了。伯顏心頭暗道晦氣,心想此回送死的差事怕是要到我頭上了。
哪知賽刊王並未薦舉人選,卻先反問也先道:“太師,我想我國出使之人必須與中原的使臣職級相仿方好,未知李實的官秩如何,我國何人能與之並列?”
也先於中原事體也是一知半解,賽刊王問他,他也說不出來,隻得命人又將喜寧找來問。喜寧歡天喜地,以為又能巴結太師了,聽也先問罷,站在當場眉飛色舞道:“李實元不過是給事中,官秩正七品而已,如今升任禮部侍郎,是拔擢為正三品了。”
也先奇道:“他升得倒快。”旋即明白過來,怒道,“中原皇帝好小瞧人,弄這樣個破官,安個三品的帽兒便派來打發人了。”
賽刊王忙勸解也先道:“想是中原經土木堡一役,官員死傷慘重,因此隻得從小官中提拔了。”
也先怒氣不息道:“胡說,分明是朱祁鈺小瞧瓦剌,我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