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醜八怪看見杜若跟在張夢璞旁邊,卻毫無一點醋意,兩隻眼直愣愣盯著她道:“你,你怎地如此好看,比我們小大姑奶奶還好看哩。”

杜若不懂甚麼叫作“小大姑奶奶”,一時茫然。張夢璞卻教她兩個猛然勾起心潮,想起當初青萼如何戲耍兩個醜八怪,以及前後種種,暗想這兩個女孩兒如今也不知在何處,回想當初從金陵至此,當真是世事無常,造物弄人。

杜若見他沉吟不語,道:“好了,走罷。”說罷扯扯他的衣袖。張夢璞隨她走出帳篷,一抬頭又看見沃奪善了。沃奪善一見他,依然是恨恨不已,扭頭而去。

張夢璞卻立住,問杜若道:“杜姊姊,究竟何故,這人竟如此憤恨我們。”

杜若道:“大約恨我們將他們瓦剌部拖入兵燹吧。”

張夢璞道:“或許如此吧。”忽然話鋒一轉,“杜姊姊,你是怎地到這裏來的呢?”

杜若聽他問得沒頭沒腦,反覺他少年心性,煞是可愛,不由巧笑倩兮:“和你一起自中原而來呀,你不是知道麼?”

張夢璞忙擺手道:“非也非也,我問的是……”他又一時找不到言語了。

杜若道:“好了,非也非也,你打算問甚麼我知道了,隻是現在不好說與你聽。”

張夢璞一時默然,杜若用手一指天上道:“你看,這裏的月亮看去倒比中原大許多哩。”

張夢璞抬頭看時,果然一輪碩月冉冉而起。他一時無限感慨,正在神傷之際,猛地一事湧上心頭,暗暗掐指算來,卻是十六望日了,暗想不好,這幾天又是帳篷又是秘道地,竟忘了算日期了,旋即心頭似被狠撞了一記,心口一熱一緊,一口血竟自從口中噴湧而出,隨即兩腿綿軟,摔在地上。

這一來,倒把杜若唬得不輕,忙去扶他。張夢璞擺擺手,從懷中摸索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丸藥放入口中,嚼得細細地咽下去,過了半晌,一口氣方才回過來。

杜若唬得花容失色,道:“你,你怎麼了?”

張夢璞擦擦口角鮮血,道:“宿疾耳,不妨事。”

又過了片刻,他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杜若要去扶他,他卻擺擺手,兩人迤邐回到先前的帳篷。葳蕤看見他們進來,剛要問他們去何處了,見張夢璞臉色蠟黃,口角還有血跡,驚道:“這是怎地了?”

張夢璞坐在椅上,不願多說話。杜若訥訥道:“說是宿疾……”

葳蕤伸手給張夢璞把了把左右脈,訝道:“脈象怎地如此混亂不堪,似有真氣在裏麵橫衝直撞,又似五內空空如也,真是奇哉怪也。”

張夢璞卻不願與她多交一語,把手抽回來,隻是不說話。杜若道:“他自己有藥……”

葳蕤道:“是麼?甚麼藥,拿來我看。”

張夢璞看著她伸過來的玉手,想起數年前在京城,也是這雙手奉藥送湯,十分可人憐惜,如今依然無暇,自己竟十分厭惡,再也不願理她,把頭一扭,不願多說。

葳蕤有些光火,卻又十分尷尬,剛在不知所措之際,外麵卻忽然大亂。葳蕤回頭對杜若道:“看著他。”便與雲娘衝出帳篷。

在看營盤裏已經亂作一團,沃奪善與斤德早已披掛上馬,指揮廝殺。葳蕤問帳篷門口的番兒:“出了何事?”

那番兒心慌意亂道:“是,是白天,敵人扮作我們人的模樣,混進來了。”

葳蕤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細看去,雖然瓦剌人服色相差不多,卻也知道哪些是敵人了。這些混進來的,約可百人,正在向寨門衝殺,外麵敵兵早已列好軍陣,隻等內應開了城門,便好殺進來。

再看這些內應,雖然人少,卻有條不紊,任你如何衝殺,隊形隻是不亂。張夢璞看這些人排成兩列,時卷時舒,人人呼應,不覺微訝,隻覺這隊形似是在哪裏見過,百思之下也不得其解,一時茫然。

卻說葳蕤見這些人久戰不下,反要讓這百餘人得意,初時心中十分鄙夷瓦剌人,卻也懶得多說。哪知戰來戰去,這些人竟幾乎湊到寨門切近,守寨門的瓦剌兵已經不剩幾個,已有幾個人看看便能將門開放了。她此時也心急,隻是自忖此刻距離甩手箭已不能及,一看旁邊那番兒身上背有弓箭,也不與他商量,一把抽弓,二把扯箭,三把上弦,旋即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