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有甚麼辦法呢,這世間真有那麼多不該愛的人嘛!愛著娘親,她撒手人寰。愛著爹爹,他心狠手辣。愛著無情,他假情假意。我還有甚麼退路?隻有勇往直前,不許回頭,也不許停。
可這所有的一切,卻原來都是假的?我愛的人,我恨的男人,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他拋卻所有,僅僅是為了我。
大娘撫著我的手,她麵上不忍。若霜姑娘,事情就是如此,毒蛇為了還你清白,真是連命都壓上了。隻可惜,要那般待你?
我猛然立起,瞪著他許久。這些事你如何知道?我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都是為了我!
往日記憶匆匆而過,我想起了他彎起的嘴唇,想起了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傷感。
霜兒,總有一天,我會為你查清所有的一切。
那時候從未在意的話,竟是他為我許下的承諾。而代價,便是放棄我,亦或者傷害自己。
大娘不知從哪裏牽來兩匹馬。
快上馬,興許還趕得上救人。
我不遲疑,躍上馬背,勒韁而走。
錯過,錯過的絕望。
他閉緊雙眸,發絲零亂,身上長袍碎口連片。那怵目驚心的鮮血,染遍周身。他曾經受傷的左胸仿佛血已從那個不大不小的窟窿裏流盡。
驚慌失措,百無一用,如何救得了他呢?
我緊緊擁抱他,眼睛裏卻迷朦一片。
我唯一沒有心力交瘁,唯一沒有自刎追隨的理由,隻是因為我知道,在這個殘缺不全的世界,還有一個重要的人保護。
他是我的親人,他是我的二哥。他身中劇毒,他因為我牽扯進了一道連環的陰謀。他總在我迷失霧林中,用他溫暖的懷抱,擁著我顫抖不止的雙肩。
就在那時,他那麼執拗地站離我兩寸之地,那麼堅決地戴著那頂黑紗重重遮掩的鬥笠。
我就知道,他已經出了事!而這事顯然不好到要逃避我琢磨和探究的眼神。
二哥,你還打算騙我多久?我出手覆住他,我看著他彷徨不安的眼神,他如此急切地想要抽手從地上取走鬥笠。
他的麵目十分不堪。曾經那麼俊美的二哥,卻怎生變成這樣?
可上天總不願垂憐於我,即便我從慕容梅的口中了解到我的真實身份是誰?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當時因何種仇恨,我和誰被互換,我如何成了冷若霜,我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裴莊李代桃僵的新娘,我如何成為裴莊喜宴上的殺手,我如何成為殺害親爹的罪魁禍首。
如何的如何,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竟然是那麼輕描淡寫,有曾想到,對於我,卻是困頓孤苦的半生。
不,不能原諒他們,因為這世間隻有我二哥一位親人,縱然他被害得目不能視,我也不可能離他而去。
那日,我告訴自己,我要嫁給二哥為妻。成敗的結果我都能猜得到,他定會因為自己再無護我一生的能力而斷然否決。
然而我早已心中有數,隻要二哥重見光明,隻要他過得快活,失去眼睛,失去光明又有什麼可懼憚的呢?
無情的笑顏在我心中,二哥的笑顏也在我心中。
我此生隻在乎三個人。
除了我阿娘,便隻剩他們。這樣的一生,便很幸福。
二哥,我說過的,要一起在秋日裏賞雲霧似的荻花,要和你並肩走遍萬水千山,要等著你許我一生周全。
三朝三拜,我被送到洞房的床畔,頭上頂著紅蓋頭,側耳聽見,房門咿呀一聲。
有淡淡的酒香伸至鼻邊,有輕微的風掠過雙頰。
我知道今晚的郎君,我的二哥已經進入房裏。
他懊惱地歎息,接著又苦笑地質問,三妹,你這樣做,知不知道二哥有多心痛?
我唇邊攜了一絲笑,我笑,二哥,你為甚麼不相信呢,三妹即便甚麼都看不見了,也覺得是一種幸福。
他苦澀哽咽,怒火更甚。
你胡亂把眼睛給二哥,你自作主張嫁給我這個將死之人,知不知道,二哥真的很生氣。我搖了搖頭,笑著望向他的眼睛。
二哥,即便是成為你的寡婦,三妹也覺得快活!他不再說話,隻是攬著我沉默。
是的,我下得賭很大,可是我不會輸,眼前這個我看不見的男子,我很依賴他,因為他會許我一生幸福!
很久以後才明白,江湖上的紛爭廝殺都不過渺若雲煙,而真正令我們瘋狂地,隻一情字!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