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說:“你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製版部楊叔好像提過一嘴,她跟老顧當年是在法國認識的,貌似還好過一段?反正關係不一般,要不能一手提攜她到如今?老顧何許人也,真不是誰想傍就能傍上的。”
為了盡快融入小團體,莊采采自覺有義務互相交換消息。神秘兮兮說:“今天一大早,甄總就氣衝衝跑去總裁辦公室找唐總來著,兩人在裏麵待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商量什麼……然後唐總就找顧總去了,一聊又是半個多鍾頭。那一會兒還開什麼會啊?”
小吳拿出前輩的派頭,指點江山道:“不懂了吧?一般開這種會,都不是奔著討論問題去的,就為把人找齊了宣布決定。今天準有大事發生,還不曉得趕上誰遭殃。”
林佩朝歡喜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往下瞥:“我看呐,甄漢子八成是去告那位的禦狀來著。你是不知道,昨天中午……”
歡喜對他們的辦公室政治全無興趣,奈何要守在飲水機前等水開,聽得一陣陣犯惡心。普羅大眾對成功女企業家的意淫真是缺乏想象力,來來回回不過那麼幾種,最後總要往下流的路子上去。
友好的八卦氛圍突然中斷,所有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刷刷歸位,板著臉噤若寒蟬。
在各種“唐總好”、“ Good morning”的招呼聲裏,一連串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脆響由遠及近。
那天歡喜第一次見到唐舜華,腦子蹦出來的就倆字:生猛。
伊年紀怎麼也有四十了,然而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身高起碼一七二,還穿8.5厘米的Ferragamo。一眼望去,是那種大氣雍容的長相,美得極具侵略性。高額頭,深栗色卷曲的大波浪挽在肩膀一側,挑眉丹鳳眼,很有點睥睨眾生的味道。
林佩適時端上準備好的咖啡,按她的習慣,Double Esprssso,不加奶不加糖也不要肉桂。
唐舜華邊喝邊看最新的市場調研報告,精致得一絲不苟的妝容,把眼底疲倦的青色遮去。連日晝夜顛倒的奔波,絲毫也沒影響她的狀態,目光仍舊清醒堅毅。所謂野心全寫在臉上,就是這種麵相了。
她沒發話,林佩就不敢亂動。煎熬了差不多二十分鍾,唐舜華抬起頭問:“人都到齊了嗎?十分鍾後準備開會。”
林佩眼睛盯牢地麵,老老實實說:“除了連總監,其他都到齊了。”
唐舜華沉默兩秒,利索地做了決定:“不用等他。前台的工作讓讓莊采采先代一下,你跟我一起去會議室——就坐連越那個位置。”
說完起身朝會議室走去。林佩留在原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莊采采湊上前,表情凝重得像遺體告別:“Patty姐,保重。”
比起林佩的麵如土色,甄真的雲淡風輕更令人驚訝。除了麵色略蒼白,昨夜的頹唐脆弱早已一掃而空,淡靜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用內線電話把歡喜叫到辦公室,遞過一摞提貨單,說:“你去取回這幾套樣衣和鞋,還有海報立板,下午拍攝要用。”又撕下一張便箋紙,“然後去這個地址接七喜,一起帶到公司。江知白上午要和跟妝師做最後的造型溝通,沒時間去。午休結束前必須全部就位,有沒有問題?”
歡喜忙點頭,“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甄真看她一眼,淡道:“你是連越的助理,具體工作本不該由我安排。不過今天狀況特殊,每個人都忙得抽不開身。連越翹班,采采要代林佩的崗,隻能讓你去。”
歡喜從善如流,再三保證一定按時完成。
甄真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合上電腦的姿勢,就像女刺客在還劍歸鞘。
錯身而過的瞬間,歡喜匆忙追問:“等一下,誰是七喜?他有沒有聯係方式?男的女的啊?”
意料之中地沒有回答。甄真已經大步生風地朝會議室走去,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搭理。
歡喜望著她筆直的背影,默默歎一口氣。也難怪同事總在背後嚼舌根,甄真和唐舜華確實有某種相似之處。她們長相完全不同,一個清冷一個明豔。唐舜華像一把出鞘的劍,很美然而氣勢太迫人,滿臉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甄真不愛化妝,大多數時候穿男裝,骨子裏卻有藏不住的倔強和鋒芒。
歡喜振奮地想,將來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像她們那樣的行業翹楚。
剛跑出公司,就有陌生號碼打進來。接通才發現,竟然是連越。
歡喜把甄真剛交待的事給報備了一遍,說:“我下午兩點前肯定回公司。”
“那你去吧。”連越聽完,沒什麼特別反應。頓了頓,又不放心似地補了一句,“別出簍子。”
歡喜想他有這種擔憂很正常。要是頭天上班就出紕漏,連越麵子上肯定也過不去。於是又信誓旦旦地保證了一遍,表示絕對不會給大佬臉上抹黑。
對這種豪情壯誌,連越隻在電話那邊笑了一下,說:“明唐真正的核心設計團隊裏,全是怪物,每天都有人想辭職。你要學的第一件事,是承認自己的一無所知。”
歡喜麵對打擊向來遲鈍,木訥說:“我承認啊。然後呢?”
“多幹活,少八卦。”
“對了你今兒怎麼沒來啊?唐總上午開會,大家都到齊了。她好像很生氣,還讓林佩——”
連越簡潔明了道:“你別管。”然後掛斷。
扛著巨大的海報立板在大街上狂追七喜的時候,歡喜深刻重溫了一遍樸素的真理:豪情壯誌這種東西,真是消磨容易重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