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十七折戲 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3 / 3)

刹那灰心,像繭殼一樣把她困住,他隻能一下一下撫她的發,卻無法給出回答。

到最後已經無話可說,江知白去取機車,把歡喜送到家門口。她稍稍恢複了平靜,嘴角微動一下算作笑,道完別卻聽他在身後揚聲叫住。

她轉回頭,等了半天沒動靜。江知白欲言又止,半晌,說:“趙海波死了。”

歡喜表情僵了僵。

她平時不大關注社會新聞,再加上沈家刻意把消息壓下去,知情的人很少。那天沈望接了電話趕到醫院,樓外已經包圍大堆記者。

趙海波在車禍裏受傷過重,半張臉燒得稀爛,不得不進行截肢手術,自左腿髖關節以下都無法保留。這就算撿回一條命,以後痊愈了,可以裝髖離斷假肢。這種程度的傷殘,即使很努力練習,也隻有一小部分人能勉強行走,大多數將終生依賴輪椅。

接下來是數不清的植皮手術和漫無止境的絕望,他的人生被自己的狂妄和愚蠢親手斷送。沈妙吉說得沒錯,做一個半死不活的怪物,比在高速路上當場斷氣更殘酷百倍。

最可怕的是幻肢痛。發作起來撕心裂肺,要打嗎啡才能獲得片刻安寧。這是現代醫學至今無法解決的難題,神經末梢保留了受創那一刻的記憶,無法因為肢體的脫離而消失。此後日日夜夜,斷肢不在而如同在,無比真實地,不停重複那種痛。肌肉撕裂,骨骼寸斷,皮膚支破碎焦枯,如同浸在融化的鐵水裏淬過一遍。

他在病床上不斷翻滾掙紮,隻能被綁在束縛帶裏。實在痛不可忍,腦袋像鍾擺一樣左右搖晃,發出野獸般慘不忍聞的嚎啕,甚至企圖咬斷舌頭結束這種折磨,都沒有用。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這是他的果報,該當遭此一難。

這麼長時間,沈妙吉從沒去看過一眼,也就沒法知道,趙海波是怎麼在日複一日的煎熬裏把一切的不幸歸咎於她。

要不是因為這個女人,他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如果不堪承受,就會炮製出貌似合理的借口來自我安慰。否則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這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趙海波什麼都沒有了,孫維光受此牽連自身難保,不會再管這個外甥。而他深陷煉獄,甚至連沈妙吉的一次探望都得不到。她壓根就當這人不存在,撇掉肮髒的穢物般看也懶得看一眼,好像所有的付出全是他自作自受。

於是他懷著破釜沉舟的想法招來記者,非見沈妙吉一麵不可,還趁看護不備偷著爬上天台自稱要跳樓。

江知白也在場,整個過程被描述得很簡潔。或許他覺得,趙海波罪有應得的消息多少能讓歡喜感到好受一些。

那件事說小不小,畢竟沒能瞞徹底。諷刺的是,他竟從沈妙吉口裏才能得知。

沈妙吉主動找到江知白,地方約在她住的那片別墅區高爾夫球場,也是為了告別。沈立要求女兒放下國內公司一切事務立即回美國,時間長短不好說,總要等到徹底風平浪靜了才能露麵。既是保護,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懲罰。交友不慎的代價何其沉重,趙海波那麼做總歸是因她而起。

這一走,沈妙吉之前為國內市場所做的努力等於全部白費,沈望會順理成章接手一切。

江知白看著她,眼神冰冷像看一個陌生人,“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妙吉心裏不是滋味,說:“如果真是我讓他做的,正好一走了之,何必特意來跟你解釋?”

對她而言,他和別人是不同的。難道他一點都不明白?有些話現在不說,或許再沒機會了。

“反正你早晚會知道,與其被別人添油加醋傳得不堪,不如我自己來。不管你以後聽到什麼,此時此刻我對你說的話,才是唯一的真實,我從來沒有讓他那麼做。旁人怎麼誤會我都無所謂,可我不願你也這麼想。”

她的聲音裏透出別樣韻味,委屈而忐忑地試著握住他的手,被江知白一把甩開。

“你去哪兒?!”妙吉追上前兩步,黯然道:“你找不到她。沈望把人照料得很好,誰都不許見。我也隻去過一次,被趕出來了。她是受了些皮肉傷……不過沒什麼大礙。”

江知白的心猛然一沉。胸中充滿了憤怒、疑惑、擔憂,被難以抑製的陰霾籠罩,然而無能為力。即使發生了這一切,她仍願意留在沈望身邊,這不是他能插手過問的範疇。

其實那時候,歡喜已經離開雲容山莊。妙吉尚不知情,隻聽聞她同意私下了結,不由暗歎沈望好手段,沒有擺不平的風波。眨眼功夫又快刀斬亂麻收拾掉孫維光,想必是為了平息小情人的怨憤。

總是這樣,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錯失。

騎著機車飛馳在林蔭道,掉光葉子的樹枝結了霜,日光透下來又冷又刺目。兩旁景致飛速倒退,江知白想起在清江村紮營的那個晚上,那麼突然地,第一次親吻歡喜。他其實記不太清當時究竟是什麼心情,那種悸動卻難以忘記。時間讓她之外的一切都變模糊,唯有她清晰鮮活,明亮勝過周遭所有。

身後響起輪胎摩擦地麵的沙沙聲,一台白色跑車追上來把他攔下。

沈妙吉在後座探出車窗,長卷發被風撲了滿臉,她信手撥開,旋即仰頭道:“你要是還不肯信,跟我一起去見趙海波,有什麼話當麵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