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八十九折戲 逆光者(2 / 3)

過了沒多久,她在八卦閑談裏聽到熟悉的名字,才知道那晚另有好戲連台,在地庫硬攔沈二小姐座駕的“瘋女人”是林佩。

美麗跟淺薄都不是罪過,但混在一起就可能引發難看的化學效果。

這件事被莊采采添油加醋地描述,精彩不亞於連續劇。至於她是怎麼把所有細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略想想也就了然,若不是莊采采幫忙,林佩哪來的能耐混進會場。

窮人乍富是禍不是福,偏財過手往往留不住。林家好不容易盼到拆遷,錢還沒捂暖就急著繼續生錢,在離上海附近的偏遠地方買了很多房子。沒想到幾個月過後,樓盤爛尾開發商跑路,大筆投資直接打了水漂,連個響都聽不著。

林佩情場失意內心苦悶,被那個叫黃甜甜的小姐妹拉去澳門散心,又深陷賭桌無法自拔,很快便把沈望兄妹給兩筆錢輸個精光。她急於翻本,竟以沈公子女友的名義從威尼斯人借下數額不菲的高利貸。

一旦上了賭桌,十個裏麵九個輸,還有一個連命都賠掉,她自然不會是例外。

輸紅了眼,腦子早就不清醒。反正窟窿越扯越大,搏一把翻本成了唯一指望。偶爾贏幾把,又嫌不夠快,彩頭少了不刺激。小姐妹便給她支招,“托底”加賭。台麵上的輸贏金額,台底下的托底甚至能翻出五、六倍之高。這種豪賭,即便在賭城也不受法律保護。

林佩很快輸到山窮水盡,那些金額累加起來,她就是拆骨扒皮都還不起。

小姐妹拿到大筆抽水,早就消失無蹤,徹底棄她於不顧。林家一夜之間債台高築,僅剩的一點家底都被追債的給搬空。林佩實在走投無路,才豁出去攔沈妙吉,指望最後的救命稻草能撈自己一把。

在對這兄妹眼裏,她不過是灘毫無價值的爛泥。

登高跌重,順風順水時有多炫耀張狂,如今就有多不堪。莊采采肯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忙”,難道真念著當初鞍前馬後給她拎購物袋的那點交情?無非是為了製造談資看笑話。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歡喜懶得聽下去,轉身走開了。

林佩求救的結果不難預料。她是自作孽不可活,以沈望的性子,肯定不會插手。沈妙吉也不傻,馬上就要離開是非之地,又何必沾惹些沒用的瓜葛。她當初看走眼,讓林佩去跟歡喜談條件,已經徹底惹火了大哥,這筆賬早晚要算清。至於會是何時何地,想想都頭疼。

上海連著下了兩場雪,溫度有所回升。

歡喜每天都穿很多,還是常常覺得冷。她另換了幾家醫院做複查,得出一樣結果,於是不再抱什麼僥幸。

不能開刀手術,連住院也沒必要,隻好喝中藥保守治療,無非是順其自然罷了。她的手足麻痹加重,有時清晨醒來,會發現整個左側身體僵直麻木。試著從小手指開始一點點動彈,要過將近半小時才能恢複。記憶力也日漸下降,時有劇烈頭痛和嘔吐。

去機場接連越的那天,剛推開車門就直接暈倒在地。醒過來隻說最近太累,打算請幾天假。她想她是該休息一陣了。

腦瘤複發的事,歡喜自始至終瞞著所有人,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奶奶提起。

除了江知白。他是唯一的知情者,卻必須守口如瓶。

歡喜不再上班,在家休息的一個多月裏,他隔三差五就來探望。她以前沒有歇中覺的習慣,現在一過十二點就犯困,不小睡一會兒就整個人發焉兒。江知白通常晌午到,搬個凳子在院裏幫奶奶一起摘菜,聊幾句家長裏短。奶奶很喜歡這個溫和俊秀的年輕人,吃完了飯總讓歡喜陪他去附近走走逛逛。

小公園麵積不大,隻有一個人工湖,四周圍繞著假山和一座漢白玉石拱橋。冬日滿目蕭索,沙坑裏有被遺落的玩具,彩色的秋千架上落滿了灰。

歡喜特別愛蕩秋千,每次都要走到這個地方。江知白在身後推秋千繩子,她在每一次無限接近飛翔的瞬間發出清脆笑聲,雙眸淨透倒映著天穹,嘴角彎彎,有孩童般的天真爽然。

她隻是表麵看起來無恙,其實身體已很虛弱,不能做劇烈運動,幾分鍾後就開始喘氣。江知白壓根無法想象,她是用怎樣的決心和意誌控製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在同個屋簷下把老人家瞞得滴水不漏。

心口像被什麼狠狠抓了一下,他解下圍巾,包住歡喜的半個腦袋,說:“你穿得太少。”那圍巾很長,繞了那麼多圈還能在末端係出一個漂亮的團錦結。

她低頭看一眼裹成球狀的自己,笑了,“你總是把圍巾係得很好看。可惜我笨,一直學不會。”

“我教你。”江知白脫口而出:“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

“可你知道,我是活不久的。”歡喜輕聲打斷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她已經接受這個事實,言語間不再刻意避諱。真正的悲傷,從來不需要眼淚裝點。

胸腔有刺,荊棘叢生。他和她,他們原本可以在一起的。

江知白垂下頭,明明有很多話,此刻卻不知道該從哪一句講起。半晌,低低問:“這就是你故意在沈望麵前跟我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