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一折戲 不退(3 / 3)

“捐什麼是他的事,跟咱們沒關係。”歡喜見連越神色不快,笑著低低勸道:“學緙絲之前,良爺爺教給我一句話,‘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我那時候還小,聽不大明白裏麵的意思,現在懂了。可惜那些太聰明的人,反而容易忘記這個最簡單的道理。”

江知白鬱憤難平,嗓音不覺拔高了些:“開賽之前參賽方冠名讚助,簡直聞所未聞。這就是所謂的公平公正,跟內定有什麼區別?”

連越各種給他遞眼色,完全不被care,正打算直接拉歡喜下樓,身後突然響起鞋跟叩擊大理石地麵的哢噠聲,鏗鏘清脆。

“怕輸的話,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沈妙吉這日穿了中規中矩的雜花灰色香奈兒套裝,一頭卷曲長發高高盤起,波斯貓般的眸子裏透出慵懶傲慢。

歡喜的眼睛離開地麵,輕輕掃了來人一眼,轉頭對連越道:“我們走吧,這裏好吵。”

室內溫度那麼暖和,她還是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圍巾堆積在脖子上埋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炯炯的大眼睛。層層包裹下的身體消瘦如刀片,骨頭都支棱出來,仍舊站得筆直。動作慢一點穩一點,看不出任何異樣。

沈妙吉再次揚聲,卻是叫住了江知白:“喂,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君子一諾,不能反悔的。”

連越和歡喜都詫異地看著他,江知白麵上浮出尷尬之色,剛要解釋,沈望撥開人群大步走來,沉著臉嗬斥妹妹:“你又要幹什麼!”

妙吉無辜地聳聳肩,調侃道:“別那麼緊張,我隻是來跟朋友打聲招呼。不管怎麼說,沈小姐也算是我半個大嫂。”

這句帶刺的玩笑,讓歡喜肩頭一僵。站定了,回過身望定他的臉,淡淡道:“說句不好聽的,你也不過是我手下敗將。”眼角一瞥沈妙吉,“更何況她。”

如果你的世界,隻能以勝負來定義。

她執意撇清,擺明了與往事抽刀兩斷,前塵統統不肯相認。

沈望不言,當身邊幾個人全不存在似的,隻靜定麵向她,心頭湧起複雜難明的況味。數月未見,他腦子裏依舊可以無比清楚地描繪出歡喜的模樣,笑容生動鮮活,連梨渦的深淺和眉毛裏那一星小小的墨點都栩栩如在眼前。

兩情相悅時,她看向他的眼睛裏都會發光,顧盼柔情,自有一派天地無欺的純真爽然。她不會撒嬌,愛起來隻有不加掩飾的赤子之勇。現在真相水落石出,成了橫亙在中間難以消弭的隔閡,她的態度逆轉,徹底收回了曾經的信任和依賴,清泉映月般淨透的眼神變得咄咄逼人。

是誰讓她原本柔軟的心底遍生荊棘,是他。

世間情愛,能全身而退者有幾人?愛後餘生,多少要帶著無法複原如初的殘缺。沈望就站在那裏,風姿倜儻如舊,眉峰冷如萬山載雪,依舊是令人不能忽視的存在。可她如今已毫無感覺,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現在說這些,有點言之過早吧?”妙吉昂揚向前一步,“就算是看在大哥的麵子,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言辭間很篤定,聽起來勝券在握。

參加這個比賽,並非一時心血來潮的衝動。之前受趙海波牽連不輕,她被沈立勒令回美國閉門思過,不得不放棄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反而便宜了沈望,怎麼能甘心。

沈妙吉必須重新證明自己,國家級別的傳統手工藝賽事是個好機會。從長遠戰略考慮,也對集團開拓大陸市場有好處。

“夠了。”沈望再次止住她。語調不高不低,卻足以震懾該聽到的人。

歡喜戒備地看著這對兄妹倆,嗓音如冰似雪,靜且寒。

“愛捐什麼隻管捐,自己做得出的東西才見分曉。到底是誰在怕,還不夠明顯嗎?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手段,真的讓你看起來很不自信。”她從來不是溫溫弱弱的人,話懟到麵前,沒有一再退讓的道理,也用不著旁人插手相幫。畢竟那麼多明槍暗箭,都生受過,何況幾句挑釁。

情緒一激動,血氣就翻湧到胸口,歡喜腦袋直發暈,腳下也禁不住打了個晃。江知白不動聲色攙過去,順勢牽起她一條胳膊挽在臂彎裏,是親密的依偎姿勢。

歡喜實在站不住了,煩惡欲嘔,冷汗一陣陣往外滲,裏衣濕乎乎貼在背上更難受。可當著沈望的麵,她不能倒下,更不能顯露任何異常。於是她把頭靠在江知白肩頭,幾乎所有重量都集中在一側。他心領神會,穩穩地支撐著。

她的健康每況愈下,再怎麼掩飾也恢複不了之前生龍活虎的朝氣。呼吸的淺促還是讓沈望瞧出幾許端倪,下意識想要靠近,腳步剛跨出一半卻生生止住,“你……是生病了嗎?”

連越立即躋身擋在中間,沉聲道:“沈先生請自重。”

不能再耽擱,歡喜強定了定神,“我們走。”

沈望眼眸微垂,看著三個人的身影轉身慢慢往樓下走。連越和江知白一左一右把歡喜護在中間,誰也不能靠近她分毫。